因着太后的七十寿诞,皇城里这两日喜庆的气氛越发隆重。海晏阁里,明日的百官大宴已经布置妥当,终于得了闲的后宫诸妃们都开始纷纷往寿康宫去拜会太后娘娘。
淑妃袁慧是襄王萧云景的母妃,袁家坐镇吏部和户部,这些年来,襄王萧云景在朝上有颇为得势,淑妃在宫中虽不如傅贵妃那般圣宠优渥,却是连太后都要对她另眼相看几分。
最近这段时间萧云晞在广莫城出事,不管怎么说,这宁王殿下都是太后娘娘最心疼的孙子,即便是有寿宴在即,太后娘娘这几天的心情也不算太好,所以说淑妃今日特意等在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之后,就带了几份特意让萧云景差人从太后家乡加急送过来的糕点,匆匆往寿康宫去请安。
进寿康宫的时候,才听在太后身边伺候的桂嬷嬷说皇后娘娘还在内殿陪太后说话,桂嬷嬷说皇后娘娘马上要去海晏阁,挽留了本是准备回宫的淑妃,还带了她去偏殿休息等候。
偏殿就在太后和皇后所在的内殿隔壁,等得桂嬷嬷出去命人准备茶点时,等在里面百无聊赖的袁慧突然听到了隔壁的说话声。
“你说的都是真的?广莫城来的密函上真的这么说?”隔壁的殿宇里,太后带着几分惊诧的声音隐隐传来。
听得“广莫城”和“密函”几个字,淑妃坐直了身子,瞥了一眼宫婢春桃,让她去殿外守着,自己集中精力努力想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
“前日臣妾去上书房替陛下送午膳的时候,正好见着陛下在为此事苦恼,当时听得陛下多提了两句,这苏允墨之意,的确如此,听说他们已有确凿的证据,陛下这几日都在考虑此事,臣妾觉得,陛下想来是对赢家之事早有察觉,否则也不会将这密函压到现在了。”皇后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字句间都是忡忡忧虑。
“自傅雅之事后,赢家在朝堂上一家独大,这些年来行事越发霸道乖张,简直是不把陛下和哀家放在眼里!”隔壁太后已是拍桌怒喝,说起赢家,这些年来,比起萧铭风对赢家的忌惮,太后这个坐观两朝兴盛的人对于赢家这等做派,更多的是愤怒。
先皇还在位时,太后娘家在朝中也算权臣,她自入宫便是皇后之尊,这么多年来,不仅料理后宫,前朝之事也多有参与,先帝薨逝之后,她尊为太后,退居寿康宫,再也没有过问过前朝的事情,只是自傅雅出事之后,她会时不时与许皇后谈起朝中之事。
虽然自己最宠爱的皇子是萧云晞,不过在这后宫诸妃里,她最欣赏的还是这许皇后,她不仅将太子萧云轩养育得极好,还如她当年那般,在辅佐萧铭风上,知劝诫又不失分寸,懂进退,也是因为有她坐镇,太后才放心了不少。
“母后所虑,陛下想必已有考虑,这些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哪一件不是在陛下的掌控之中,母后无需太过操心。”皇后在一旁笑道,言到一半,叹了口气,“臣妾倒是担心云晞,这几日云轩差了人多方打听试探,听说……”
提起萧云晞,皇后的欲言又止显然急坏了一直挂心孙儿的太后,她急声问了一句,就听得皇后继续说道:“云轩也是听人说,在谢侯爷他们前往广莫城的时候,有一大波杀手涌进了广莫城,要刺杀云晞。臣妾还听说,那些杀手原来是……”
这边皇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在隔壁偷听的淑妃已是惊得手中的茶杯都没能端稳,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娘娘,有没有受伤?”外间春桃听得动静,吓得急忙进来。隔壁原本在说话的两人似乎也听到了动静,都停住了话头。
淑妃心中一怔,拂开了跪伏在旁替她春桃,唤了她急匆匆往外走。桂嬷嬷端了一盘水晶糕从外殿进来,正好遇到急忙出门的淑妃。
“皇后娘娘马上要离开了,淑妃娘娘还请再稍待片刻。”看她神色匆忙,桂嬷嬷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偏殿,将她拦了一拦。
“越秀宫中有急事等本宫回去处理,本宫还是稍微晚些时候再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吧。”带着几分急色说罢,淑妃带着春桃越过了桂嬷嬷,快步往宜春宫外去了。
这广莫城中和谈之事,她并不清楚近况,事实上,若非今日听得许皇后在太后面前提起,他们甚至都还以为这些时日谢侯爷他们还在广莫城里跟苏允墨他们商谈之前的条件。
这许皇后的话说得隐晦,她也不知道这广莫城里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不过许皇后提起的刺客之事,她却是知道的。这件事情,还是她遣了袁家可靠的人到洛央国跟那些杀手联系的。她前几日便知道了行刺失败的事情,萧云景只说他和赢相已经处理好了一切,却不想,这件事情竟然被萧云轩查出来了?
无论如何,她今日听到的事情,要赶快跟萧云景和赢家提个醒才行。若是在这件事上让萧云轩和许皇后捏住把柄,占尽了先机,那么他们很可能就会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寿康宫里,辞别了太后之后,许皇后带着婢子自内殿出来。
“娘娘,淑妃娘娘称说越秀宫中有急事,半盏茶之前离开了。”桂嬷嬷侯在殿外,见许皇后出来,上前禀报。
“刚刚可是她在偏殿听到了?”许皇后抿唇微笑,抬眼看向宫门处,笑问。
“老奴依照娘娘的吩咐,领了淑妃娘娘到偏殿,淑妃娘娘还特意遣了婢女在殿外守候了,想来是听到了的。”桂嬷嬷压低了声音,将先前所为都交代了一番,眼看许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她又开口,“娘娘这般做,不怕打草惊蛇吗?”
“都到这个时候,正是该打打草,引蛇出洞了才是。”许皇后抿唇冷笑了一声,嘱咐了桂嬷嬷好生伺候太后娘娘之后,带着婢子离开了寿康宫。
她原本是打算寿宴当日再假装无意与太后说起此事的,可是,昨夜宜春宫的徐嬷嬷送信过来,说是她家娘娘有一事容禀。那信中所写,是先前襄王和赢相派杀手刺杀身在广莫城的萧云晞之事,除却陈述此事之外,那傅贵妃还提点她,若是在这个时候,将这事情抖出来让那淑妃知道,以萧云景和赢相当前的处境,只怕必定会因着此事有所动静。
正好前两日许皇后在上书房看了广莫城的密函,陛下正愁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来让自己下定决心将赢家打压下去,如今若是他们自己先擅自行动,自掘坟墓,此事想来都不需得她和太子费多大的力气,就能水到渠成,随心所愿!
至于那个传信的傅贵妃,自那字里行间,许皇后也看得明白,且不论这些年傅琳是否察觉那动过手脚的药出自钟秀宫,近些时日这傅贵妃的疯病却只怕都是装出来的,为的便是在广莫城事起之初,成功地避过风口浪尖。
在这深宫之中,她许皇后深得陛下和太后的器重,即便是如淑妃那般背靠权势的骄纵她都不怕,这三宫六院里,唯独让她嫉妒的就是傅琳这些年霸着的圣宠。
她与傅琳一样,跟在萧铭风身边二十余年,她比谁都清楚,萧铭风对傅琳,不仅仅是一个帝王对宠妃的态度,他是真心爱她,这份爱,只怕是早在他们年少时便已情根深种,所以不管傅琳变成什么样,萧铭风才都一直对她不离不弃。
傅琳深受眷顾的这份爱让许皇后害怕,所以这些年她才会想尽办法对付傅琳,害死她的幼子,让人在她的药中动手脚。也只有这样,她才能避免傅琳恃宠而立,终有一日成为她的威胁。
如今骤然发现傅琳竟是有装疯卖傻之嫌,许皇后却并不打算马上处理这件事情。傅琳既然装疯卖傻,想必是个心思聪敏的,也该明白此刻她们虽然不能成为盟友,却是有着共同的敌人,不管是她想助太子萧云轩稳固地位,还是傅琳想要救回身陷广莫城的萧云晞,她们都要从赢家和二皇子身上下手!
这袁淑妃回了越秀宫之后,便叫人去将正好在户部衙门议事的萧云景叫到了宫中来,这萧云景每日都要入宫请安,只是都在午后,这个时候进来,虽然有些不合乎平常,倒也不算可以。
等得淑妃将先前在万寿宫听到的话都跟萧云景讲了一遍之后,眼看自家儿子面色微沉似乎也拿不定主意,她默了默,忍不住催促:“要不,皇儿你将此事先与赢相说说,此事事关重大,涉及赢家安危,他一定会想出个完全的法子遮掩过去才是。”
萧云景略想了一想,便也同意了淑妃的说法。他从前原本是不想搀和西荒和广莫城之事的,毕竟这外邦事物,多是父皇亲自过问,而且差不多差事都落在礼部,柳折是个滑头,这些年在朝中也不曾真正站过队,偏偏赢相说他在礼部有秦淮和苏允墨,让他不必担心。
这几年他也的确从那朗和手中得了不少好处,想要争权夺势,就要招兵买马,他手中的银钱,大半都是来自朗和的孝敬,如今他也是没想到,那苏允墨先是投靠太子,接着又独占广莫城,闹出一个什么前任城主遗子的身份来,萧云晞他们的死活他管不着,只是他和朗和的勾当若是被父皇知道了,只怕这么多年来的努力都要前功尽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