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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那洞府之中,却也是极暗,顾之舟忍不住往上头看了几眼,黑漆漆的却什么也看不见——想来玄烈不在。
他心里忽然空落落的,百里荼清见他愣在那儿,便伸手扯他,压低了声音道:“快跟我来!”
顾之舟不由瞧向他,却见他身前有一小小门洞,看着甚是狭隘。
百里荼清一脸着急,只道:“我仅能撑得片刻时间,再待一会儿这门洞便要阖上了,快一些!”
说完,便弯着身子,急匆匆往里头走去。
顾之舟跟着百里往里头走,却不曾知晓,待他们方进入,那外头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再看不出有什么墙洞。
而里头却不若先前一般黑暗了,仿若是哪里的灯火忽而亮了起来,整个山洞之中,光影阑珊。
顾之舟不由微微惊讶,抬头看去,却见这山洞上方一片一片,好似盛开的花儿一般,灼灼亮着,只不过,色微红,若四月春花。
他心中惊奇,正要伸出手来拈一朵儿,却听前头那百里荼清声色冷了三分,厉声只道:“莫动!是幻蝶!”
他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只怕将这些幻蝶惊动了,他俩虽一时半刻死不了,却说不得要困在幻境中百十年了。
顾之舟虽不晓得这幻蝶是何物,然听他说的如此紧张,却是连忙将手放下来,只盯着这百里荼清的后脑勺,看他有没有在脑袋上长了眼睛。
“幻蝶是何物?”
值当的如此战战兢兢?
百里荼清抽了抽唇角,心中开始有点儿担心漠无双了——母神的预言之中,当真是这个人吗?
然他还是一本正经地瞧了一眼这仿若繁花一般的幻蝶,口中缓缓道:“幻蝶本没甚么恐怖,然如此众多的幻蝶聚在一处,却倒是能让你这等修为的,死在梦中。”
顾之舟心中一惊,连忙往前头看去,却见,这条路竟是长而又长,大片大片的幻蝶,仿若盛开的牡丹,妖娆艷丽,看不到尽头。
他不由心中便带了三分担忧,只问:“那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那婆娑树……”
如此多的幻蝶,保不齐便不知什么时候发起攻击,这山洞又是狭窄无比,却是让人不由心中担忧。
百里荼清忽而停了脚步,声音暗沉道:“到不了了。”
顾之舟一个不察,便直接撞在他后背之上,疼得鼻头酸楚,眼泪便要落下来。
“你停了做甚!”
他捂着酸痛的鼻子,眼泛泪花儿。
百里荼清忽而转过身来,顾之舟朦朦胧胧瞧见他的脸,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俊美冷漠的模样,一双仿似暗夜般的眸,却是玄烈。
他不由想要后退,却被玄烈一手抓住,直接扣到怀中,紧紧的,顾之舟几乎不能呼吸。
他艰难的动了动下巴,抬头看玄烈,不由道:“你又犯什么神经,百里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玄烈却直直看着他,一字不发。
顾之舟微微发怔时,便见他俯首,一双薄唇直直裹住他的!
“唔嗯……放开唔……”
一双作乱的手也是毫不客气,凉的似寒冰一般,却是直直从顾之舟敞开的衣襟里伸进去……
待顾之舟浑身发软,几乎喘不过气来,才听着这混蛋终是开口了。
“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要离开。”
顾之舟微微一愣,这种骨子里透出的悲伤……
玄烈怎的了?
他不由直直看向玄烈,却只看到一抹红,玄烈已然快于他,将他的眼眸遮住。
“我给你机会了,你没有走,那你便永远莫想离开……”
顾之舟仍旧愣怔着,半晌才道:“我……没有想离……”
话还未说完,他肩膀忽而一痛,不由猛地一激灵,便往一旁看去。
一个少年模样清秀正站在他身旁,挑着眉看他,只道:“你魔怔了?我在前头引路,走了半天,回头一看,竟找不着你了,便又折回来,却见你还在傻愣愣站着呢!”
这人,自然是荼清。
听他此话,顾之舟心中一凉,便回头看去,却见,这山洞之中漆黑无比,偶有那边边角角处发出微微的淡粉光芒,并非是方才见得,好似繁花一般簇拥着……
“我这是,莫非被那幻蝶引的入了幻境?”
他心中想着,便如此问了。
百里荼清却是笑了起来,只道是:“这区区几只幻蝶,便是练气期还有可能着了道,你若着了道,实在是啧啧啧……”
顾之舟不由又四处看了看,他已然走到了山洞口,这四处寂寥空旷,仅一里开外有个破落的宅子,看着不似有人的模样。
而方才的玄烈,亦未在此处。
他不由蹙了眉头,心中泛起的,是愈发浓重的不安。
“我,我怕是方才当真魔障了。”
他只得这样说。
百里荼清笑了笑,却安慰他:“此处却是邪气地很,你也要存些防范之心才是。”
顾之舟点点头,见百里荼清往前头走去,却是不由问:“那婆娑树不是这魔族的圣树吗?如今怎会在这处荒凉之地?”
那宅子的大门都已然只剩下了一块门板,自那空挡里头往里看,只见里头俱是枯木,隐隐约约还能见以往的繁盛模样,但如今却全无生机了。
百里荼清不急着进去,只将那门口的灰尘以衣袖弗了弗,又于那青石台阶上拜了拜,这才转而看向顾之舟。
“你不知这府邸的来历。”
他喟叹一声,才缓缓道:“这乃是神之府邸,他原是古神之第六子,名頃。却因着与魔王的纠葛,被拉下神坛,引得三界之战,他也从此身陨,魂飞魄散。这个宅子便是他与那魔王曾同住的宅子,他不爱笑,魔王为讨他欢心,亦是使了浑身解数。”
顾之舟正听得入神,心中想着,原来,古神之战便是因为此人?
却听那百里荼清又停了,不由问道:“后来怎的了?”
百里荼清笑笑道:“后来便是魔王将婆娑树种在了宅子里,供他观赏,然,頃想用这毁了这圣树,使魔界崩溃,之后便是古神大战,三界相争,便再没后来了。”
他如此说着,便缓缓将那一扇仅有的破败大门推开,走了进去。
顾之舟看着他的背影,不由一晌无言,他实则还想问个后来。
后来,那神六子与魔王又如何了?
只是,百里荼清一副不想再提的模样,他也便不再问了。
然,抬腿一步步走进去,他才发现,他见得那满园枯枝,不过只是这其中极少的一点。
这园子不过中等大,只能算的稍微宽阔些,而此时却是枯枝遍地,一片枯败模样,那游廊的令一边,却是山石累累,成一座假山模样,那假山前头,一个深坑,上头则是双鱼戏珠的刻花,应当是一池子来着。
处处精雕细琢,却又古朴的很,而那池子一旁乃是一组石桌石凳,一虬结大树立在旁边,想来是夏日遮荫的,如今几袅袅枝桠垂落在那石桌上头,开着灼灼红花。
在如此灰败的——层层落叶之中,它仍是身姿袅袅,令顾之舟觉得,它枝头的艳色,便是这世间唯一的颜色了。
他愣愣得看着,仿佛魔症了一般,一步一步便往那处走过去。
那百里荼清却是在他身后轻笑出声:“你竟是好运气,赶上这婆娑树开了一次花。”
“它不是年年岁岁都开花吗……”
这话仿若不是他在说,如此自然而然一句喟叹,便自顾之舟口中说出来,他心中恍然一痛。
百里荼清看着他,却是道:“年年岁岁开花,那应是极为长久之前的事了,如今,它伤了根本,百年一花,故而我说你,当真幸运。”
顾之舟也是喃喃道:“是啊,当真幸运……”
这婆娑树怕是因着如此绚烂的花,才会被那魔王瞧上,被那个神瞧上罢,不开花也倒好,如今便没甚么人再惦记它了。
故而说,世间之事自有因果,如此,也好……
“你且将精血滴在那婆娑树的枝桠之上,便可入古神战场了。”
百里荼清忽而在后头说起来。
顾之舟这才想起,此行原是还有正事的,却忍不住回头问百里荼清:“荼清,如此可会再伤它?”
竟是为一棵树忧心起来?莫说百里荼清,顾之舟自个儿都觉得颇为不可思议。
百里也不由勾了勾唇角,只道:“这倒不会,精血与它有滋养之用,不过是用自身之灵开古神战场罢了,不会伤得它。”
顾之舟微微点点头,这才将一滴鲜血滴在它斜斜伸出的枝桠之上。
那鲜血落下,虬结的枝桠变得斑斑点点,转瞬却是又在树上隐了,又是一副枯树皮的色泽,再看不到半点鲜血的颜色。
顾之舟忍不住想——莫非它这花儿是吸收精血多了的缘故?
不然,怎会如鲜血般绚烂而妍丽……
忽而,悉悉萃萃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将顾之舟的思绪打断了,他微微一愣,只觉这声音好似蛇爬行一般,令人不由头皮发麻……
而再看那婆娑树,他更是心中一紧,这婆娑树的枯枝微微滑动着,发出悉悉萃萃的声音,俱是向他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