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是破碎的镜片又片片衔接起来,四处都透着刺目的光芒。
顾之舟不由皱起了眉头,好一会儿才适应了些许。
然后他便看着,玄烈正垂下头亲吻一个人,看上去是个少年,眼角微翘,长睫低垂,一双眸正紧闭着,肤色苍白,好似一具尸体。
但玄烈却吻的很是认真。
顾之舟只觉得这少年眼熟,便各种姿势飘在他脸上瞧,这一年来,他做鬼做的亦甚是熟练了。
瞧了半天,他才愣了愣,这人是頃。
他脸上不由带了几分悲哀之色,不过也就如此了。
过了一会儿,他见玄烈伸手摸了摸这人的额头,口中喃喃道:“你何时才能回来……”
这一句悲伤的喟叹,却是令顾之舟心中绞痛。
接着,他便站起身,向外头走去。
顾之舟的魂魄一如往常跟着他,跟着他进入大厅,厅中有一人正垂头饮茶。
察觉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向玄烈,而后粲然一笑。
“我还以为,你要死在你做的幻境之中了。”
他一身青衣淡淡,一双凤眼细长,红唇微点,颇为妖娆艷丽,然这模样却是令顾之舟愣怔在原地。
是柳青玉。
顾之舟心中大乱,不由道——他不是死了?他为何会在?
这到底是哪里!
玄烈坐在云椅之上,只皱眉看他:“何事?”
柳青玉便道:“也无甚事,只不过看你在幻境里快要自戗了,把你叫出来喘口气儿而已。”
“我甚好,你无需多言。”
他冷眼看着柳青玉,口中淡淡,仿若屠了世界的那人不是他。
柳青玉无奈地叹口气,而后道:“倘他在此处,也不想看你如此折腾自己,那血狱之事已然过去几百年,他也死了几百年,你何故再牵扯着那一抹魂魄不让他安生?”
顾之舟看着柳青玉,心中茫茫然想着——几百年?谁死了几百年?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自己在这其中到底是什么?
他心中纷乱,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想捉住柳青玉问个清楚,却又不想听……矛盾的很。
然下一刻,玄烈却是伸手便扼住了柳青玉的脖子,将他缓缓提了起来,柳青玉满脸通红,但却是挣扎不开。
顾之舟心中一紧,伸手便去拉玄烈的手,他已然看着柳青玉死了一次,再不能看他在自己眼前死第二次!
然他不过是一抹魂魄,便是急得不得了,那手臂亦是虚无状态,只能悲哀地看着柳青玉的气息有出无进。
然下一刻,玄烈却是将柳青玉直接丢出了大殿,一身青衣的合!欢宗宗主一副狼狈模样扑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只听他冷声道:“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你一命,若有下次,你便自毁金丹罢。”
待那柳青玉跌跌撞撞慌忙走了,玄烈却是直直转身看向了顾之舟!
“你在吗?”
顾之舟心中一凛,便想起那窒息的滋味儿,不由往后退去。
然不过片刻,玄烈却是又往其他方向看去,一手在空气中摸索着,口中亦是道:“你是不是在?你在吗?”
“你为什么不出来?”
“你再不出来,我就将他们都杀了,你在意的人,一个不留。”
“为什么不出来……”
他喃喃问着,黑眸之中俱是空洞。
顾之舟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话,然,即使他说了,他也听不到半分。
他瘫坐在这大殿的角落中,那外头的光芒洒在地上,仿若铺了一地碎金,但唯有玄烈,就好像一个即将要隐匿在黑暗之中的影子。
大殿外响起缓缓脚步声,一红衣少年站在殿外,他神色冰冷,直直看向玄烈,恭敬道:“穷奇大人,母神有请。”
是百里荼清。
顾之舟觉得,若不是这个世界疯了,那便是他疯了。
他又想起柳青玉所说的幻境,忍不住想——莫非他穿越到此处,竟是一直待在那幻境之中?
他本身便是个影子吗?那他现在又是什么?
玄烈去见了那人口中的母神,她并未如同顾之舟想的一般端坐在神座之上。
她一身白衣,姿容清丽,看起来正值韶华,于一树下石桌前坐着,手中执一杯酒,一树梨白,仿若画卷一般。
就好似一个小小女子,母神这个称谓,顾之舟总感觉有些许怪异。
她抬头看向玄烈,勾唇一笑,只道:“坐罢。我听闻,你又将柳青玉打了?”
玄烈淡淡只道:“他该打。”
“这次你回来,便已然来来回回百余次,以后,五年之内便不可再入幻境了。”
玄烈皱起眉头:“我得去,他还没回来。”
那女子饮下杯中酒,便道:“你如今,已然织不出一次幻梦了。这世间,便只有我,才可再将頃的残魄放入幻梦。”
她一副笃定模样,好似料定玄烈如今的状况,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顾之舟看着这个女人,不知为何,却对她有些反感,但他来来回回想,也想不出,这女人究竟是谁。
他应当是未曾见过她,却没来由的讨厌她。
“你要什么?”
玄烈开口便问,一双黑眸直直看着这女人。
那白衣女子掩唇微微一笑,明眸灵动,直直看向玄烈,却是道:“我要什么,你不是清楚的很?”
她如此说着,却是缓缓站起身,便向玄烈走来,一手轻柔地抚过玄烈的肩头,纤纤玉指停顿在这男子的脸颊旁。
玄烈眸光一冷,伸手便是一道冷光袭来,只听一声痛呼,那女子的手竟是被掌竟是被斩断,落在地下!
顾之舟心中一哆嗦,便直直看向那女人,却见她面色苍白,却仍是带着笑,而那断掌处,也开始有新的手掌生出,看上去与之前一般无二。
再瞧地下,那落下的断掌,已然化作了血水,渗入到土地之中。
那女人用这新的手掌理了理鬓角,便笑:“我是神啊,玄烈,你杀不了我的。”
顾之舟便愣住了,曾几何时,他也见过这个女子——于血狱之中,那个女子一身红衣仿若烈焰,明媚皓齿,红唇微翘:我乃是赤月城城主,来此寻人的,你又是何人?
赤月。
他喃喃念出这个名字……
如今之事,与他认识之中都相差太远,他全然不能明白。
正此时,又听着玄烈缓缓道:“我不会娶你,不过,你若能助我寻到他,神格给你便是。”
神格?便是漠无双口中所说的那个,天地之间仅剩一枚的神格吗?若拥有神格便是神,那此话之意,莫非玄烈亦是神?
那女子极为不悦,冷哼一声便道:“你那神格早已被你将神力耗尽,如今不过一个空架子,空有威势罢了!你当我稀罕?!”
“那你想作何?”
玄烈紧紧皱起眉头,时刻提防着这个女人。
却听她咯咯笑起来:“除非,除非你将頃的神格给我,还差不……啊!你做甚!”
只见玄烈手中长剑劈出,直直将这女人的臂膀削了下来!
他冷哼一声,冷眼旁观着。
“不是你的,你要斟酌看看,是否有命拿。”
他如此说着,却是转身便走。
顾之舟虽不知这其中甚事儿,然玄烈走,他便只能无奈地跟在后头。
待要出门时,他不由转身看那个女子,却冷不丁竟与她对视一眼,那目光诡谲,似要穿透自个儿。
顾之舟不由心中一颤,想着她莫非是发现了自己?毕竟在修真者中,发现一个魂魄应还是极为容易的。
但片刻,他便知晓,并不是,这女子看的,是玄烈。
他心中不由便缓缓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玄烈又回了那个小屋之中守着,顾之舟如今在门口进去,洞观全局,这才发现,原来,这处竟是一个天然冰室。
只不过他是一个魂魄,并感受不到这其中彻骨的寒意,只能看着玄烈在此处坐得久了,那眉头发梢便结了白霜。
看起来,甚是冰寒。
他忍不住便想——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玄烈涌来找頃才做出来的幻境,那玄烈的厮杀与暴虐,约摸是可以原谅的……
便好似玄烈的一盘游戏,失败了,自然要重头再来。
顾之舟坐在他旁边,看玄烈看着頃的侧脸,极为认真的模样,不由想,那他的存在,是不是便相当于一个正常系统里面出现的Bug?
他为什么要出现呢?
如果他不在,玄烈说不定已经找到那个少年了,那样便功德圆满,他死了便死了,来到这里做什么呢……
他想哭,却没有一滴眼泪,不由便靠在玄烈的肩膀上,自怨自艾。
“我以为是你,但终归还是错了。”
玄烈的声音在冰室中缓缓响起。
顾之舟傻愣愣地看着他,开口便问他:“他对你这么重要吗?”
早知道如今,玄烈说成婚的那一日,他便应下了!
玄烈听不见,看不见他,只专注看着眼前的少年,大掌在他脸颊上缓缓抚过。
“你说过我是最重要的人,小人儿,你就不想,睁开眼看看我吗?”
他说着,在他僵硬的脸颊落下一个又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顾之舟直直看着玄烈,又看向床上的少年,便站起来往那处走去……
如今,他竟忍不住想做一回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