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迷迷下了决断,心里头便升起一丝底气来,她把手里头烧半截儿的火折子衔到嘴里,低下头从江云书手里摸出追星来。
虽然江云书睡得昏昏沉沉,但拳头却握得死紧,追星被他拿在手里,毛迷迷掰都掰不动,这么僵持了半天,她把火折子塞回袖囊,对江云书道:“江师兄,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你把手松开吧。”
江云书纹丝不动,毛迷迷几乎要以为他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了,她想了想,又泫然欲泣道:“你不撒手今儿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里,你忍心让我一个花季少女陪你去死吗?”
昏迷不醒的江云书微微皱了皱眉,像是被恶心到了一般,但这一招却十分凑效,没一会儿,江云书手上的劲儿就撤了,毛迷迷从他手心里把追星抠了出来,抬袖抹了把汗。
虽说蜘蛛精是千年老蛛,丝是金刚丝,但毛迷迷手里的枪可是飞星逐月阁的大杀器追星!她卸下枪头朝虫茧底部一扎,便好似切豆腐般,轻而易举就将常人难以推动的茧壳扎了个对穿。好在这头千年蜘蛛精虽然体格硕大无朋,但很显然并没有开慧,捕猎也是土办法,把猎物拿蛛丝一裹,再狠狠咬上一口,等里头的猎物化成水了再吸食,岂不美哉!
毛迷迷心里可是一点都不美,她悄悄在虫茧底下掏了个洞,便冒险探出头去看外头情形,只见那头蜘蛛精优哉游哉游走在无数虫茧之间,仿佛在逛自个的后花园般。许多茧子已经破败,里头还能见到一些残存的骨殖,但在蜘蛛精的眼里,这儿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它走到毛迷迷所在虫茧不远处,挑中了一只大虫茧,便拿蛛丝一缠,拖着上了网。
吃饱饭还带打包,这蜘蛛精也真是会享受了,毛迷迷缩回脑袋,心中又是一阵毛骨悚然,她摸了摸手背上立起的寒毛,对两眼一闭就人事不知的江云书道:“江师兄,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啊!”
江云书迷迷糊糊听见这么一句,哼了一声,这时毛迷迷却已经爬出了虫茧,她趁着蜘蛛精趴在网上享受美食的当儿,一手擒着追星,一手举着火折子,毅然决然地一路放火,把那些硕大如妖的虫茧点成了大火包。
这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毛迷迷虽然咋呼,但闭起嘴巴办事依旧靠谱,以至于趴在网上的蜘蛛精发现不对时,地面上已成一片火海。
火光冲天!
这一把火熊熊燃烧着,映得地上枯骨鲜红似血,毛迷迷把江云书从茧中拖出,带着人就往出逃,可惜她个子小,江云书被拖着走了没两步,便带着毛迷迷一起倒在了地上。
人失去意识的时候,是非常沉重的,毛迷迷被他这么一压,大头朝下便磕在了碎石上,登时疼得眼泪决堤而下。
但不等她伸手擦把眼泪,便见眼前黑了下来,趴在网上的蜘蛛精顺着蛛丝滑到地面,正落在毛迷迷跟前。
这会儿装死还来得及吗?毛迷迷心里头这么想着,但蜘蛛精却不这么想,它一见自个老巢被眼前这两脚兽一把火烧成了人间地狱,气是不打一处来了,一爪将毛迷迷从江云书底下提了起来,朝上一抛,便要将她咬死。
毛迷迷这几日飞得不少,但还是头一次被这么抛起来,她只觉眼前一黑,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死死闭着眼睛,只恐这是自己临死之前的错觉,但耳边却有人柔声道:“没事了,不要怕。”
毛迷迷睁眼,正对上沈奕关怀的目光,她先前藏在心里头的一切恐惧,委屈和埋怨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心悦欢喜,和欢喜到极致而落下的泪来。
“沈奕!”她哭着大声叫道:“沈奕!沈奕!沈奕!”
沈奕一声不吭,拥着毛迷迷轻轻拍抚,毛迷迷趴在他肩头,哭得抽抽搭搭:“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再来晚点,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沈奕轻声说罢,将毛迷迷送回地面,另一边卓不群已与蜘蛛精斗得天昏地暗,但即便是卓不群,也不可轻慢半点,这蜘蛛精带毒,若被咬上一口,怕是撑不过半柱香:“迷迷,我先去助大师兄一臂之力,你在这儿看好江云书,我马上就回来。”说罢便御使逐尘加入了战局。
毛迷迷心头一宽,便去看江云书,却见他浑身不知何时起了一股紫气,随着那股紫气蔓延,他的气息也渐渐地微弱起来。
这时,蜘蛛精已被卓不群逼到火边,他本意将蜘蛛精活活烧死,毛迷迷见了,忙叫道:“师父!江云书中毒了!你等等啊!”
卓不群闻言回头,正见毛迷迷身边人事不知的江云书,刚要开口,却被蜘蛛精一爪拍飞,沈奕一言不发,默默掐诀,抬手间,天空浓云密布,照着蜘蛛精便是一顿猛劈。
蹲在山头上玩耗子的花黎远远见了,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爪子松了松,先前被他玩儿得半死不活的耗七见机立刻撒丫子逃命,花黎追都来不及追,那耗子精便已经没影儿了。
想想沈奕那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恐怖模样,花黎缩了缩脖子,夹着尾巴也逃下了山。
且说乌云散去后,那裂谷当中已是遍地焦黑,原先林立的虫茧早已与满地碎石骨殖一同被夷为平地,而那头蜘蛛精,八条腿皆为雷电所劈,已成焦炭,徒剩个硕大如山般的身子在原地苟延残喘。
卓不群按着胸口从石头堆里爬起,对沈奕竖起大拇指道:“小师弟,你召雷术越发精纯了。”
沈奕没答话,只沉着脸驱使逐尘取了蜘蛛精的内丹,便走到毛迷迷跟前:“迷迷,内丹可解毒,你喂他吃了吧。”
毛迷迷伸手接过内丹,心情有些复杂:“小……小师叔,你还好吧?”
沈奕对她微微一笑:“我很好。”
毛迷迷道:“对不起。”
“怎么了?”沈奕问道。
毛迷迷摇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啊,明明是我让你和师父担心了!”
卓不群在边上听见,点头道:“是极!为师担心了一整天,脚不沾地地找了你一天!更不要讲你小师叔了,他一大早就没给人好脸色看过,到处找你,连猫妖的洞府都差点端了!”
一听卓不群提到花黎,毛迷迷才想起自己还欠着人五百斤小鱼干,便问沈大仙儿:“小师叔,小鱼干还要赔吗?”
沈奕严肃道:“欠人的总归要还,不准逃避,明天去钓鱼。”
毛迷迷哭唧唧垂着泪,把手里的内丹朝江云书嘴里一塞,便道:“可是我不会钓鱼啊!”
“为师教你嘛!”卓不群眯眼笑道。
毛迷迷哭得更伤心了。
……
江云书意识逐渐清醒,还没睁眼,便先听到一阵抽泣声,他微微睁开双眼,却见毛迷迷正坐在自己边上,哭得脸都花了。
他内窥了一下自己丹田,当中一青一紫两股气息环伺,想是毛迷迷这人突破艰难险阻给自己喂了内丹所致,到底还是有些感动的,他艰难开口道:“傻丫头,你哭什么,我还活着呢。”
毛迷迷闻言,放手看他:“江师兄,你醒了?”
江云书点头,抬手擦了她眼角的泪水:“别哭了,乖,我好好地呢。”
毛迷迷一听他话,想起自己哭的,更加伤心起来:“我又没哭你啊!”说罢,眼泪再度决堤。
江云书沾着毛迷迷泪水的手抬在那儿不上不下地,他错愕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却见沈奕神色不明站在边上看着自己,便道:“沈奕?”
沈大仙儿点了点头,卓不群又凑上前来:“哟!江师弟,令尊身体可好啊?”
“承蒙卓师兄挂记,家父身体安康。”江云书说罢,心里却嫌弃卓不群道,明明白白一个病患摆在眼前也不知道关心关心,活该一辈子没女人缘!他这么嫌弃完了,又想找沈奕说两句话,同辈里头最负盛名的,便是这饮剑山玉虚真人关门弟子沈奕了,六大仙门不知多少仙子倾心于他,就连自己师妹也喜欢这个不苟言笑之人,他倒真是想亲自见识见识,究竟在他身上有多大的魅力。
然而不等江云书开口,沈奕便紧巴巴跑去照顾毛迷迷了,他替毛迷迷擦了眼泪,哄小孩儿似地哄道:“别闹乖。”
毛迷迷不死心地又干嚎了几句,才抽抽搭搭道:“要是,要是我钓不到五百斤小鱼干呢?花黎要抓我去当他的洗脚婢!”
沈奕面带微笑:“他不敢。”
花黎大小也是个有五百年道行的猫妖,江云书早就见识过,而沈奕若没有十成把握叫他不敢,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千年道行的蜘蛛精一招劈残,五百年道行的猫妖不放在眼里,此人道行究竟多深?
隔着那一重微笑,江云书半点也瞧不出来,他心里头正堵着,毛迷迷却道:“小师叔你吹牛吧?”
沈奕但笑不语,只伸手摸了摸毛迷迷的头发,随即,毛迷迷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