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好险没把江云书的魂都给吓飞了,他虚弱地躺在地上,连话都不想说了。
卓不群上前将人扶起,怪道:“迷迷,你怎么叫成这样?你小师叔手掌心里带刺不成?”
毛迷迷含泪道:“我不小心撞到头了。”
卓不群说:“撞哪儿了?师父瞧瞧。”他话一落下,江云书皱眉了:“毛迷迷,你不是说你师父叫叶归吗?”
“叶归?”卓不群看向毛迷迷,见后者心虚地低下头,便问江云书:“江云书这是怎么回事儿?”
江云书笑了笑,不咸不淡道:“迷迷跟我开玩笑呢,我说她年纪这么小,也不知是饮剑山上哪位师叔爱徒,想来她怕说出你的名字吓到我,才说的叶归吧。”
卓不群得意道:“令尊与家师是至交,你叫我一声师兄也可,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毛迷迷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卓不群看她灰头土脸,又笑得傻兮兮,又开始担心毛迷迷是不是魂儿都被蜘蛛精吓没了,便道:“再过几刻天就亮了,忙活了这么一天,不如打道回府好好休息吧,小师弟你意下如何?”
沈奕道:“我还有些事情,晚些便回,你们先走吧。”说着,便掐诀召出逐尘来,一手在毛迷迷后领一捏,便带她御剑而起,一直飞到裂谷外,才将毛迷迷放下。
趁着卓不群照顾江云书还未上来的当儿,毛迷迷问沈奕:“小师叔,你有什么事这么着急?不能睡一觉再办吗?”
沈奕道:“迷迷,你知道鼠族为何要抓你吗?”
毛迷迷点头:“知道啊。”
“真的?”沈奕又问。
毛迷迷使劲点头:“被抓的人是我,我当然知道为什么啦,耗七想抓着我来要挟饮剑山对付花黎嘛!”
沈奕闻言,无奈道:“是么。”
“怎么啦?”毛迷迷问。
“鼠族虽族群庞大,却并非胸怀大愿之辈,当中定有蹊跷……你先随大师兄回去休息吧。”沈奕说罢,正转身要走,忽然被毛迷迷牵住袖子,他回头,正对上毛迷迷有些忧愁的面容。
“小师叔,你能不能不走?”毛迷迷道,她说这话时全无底气,脸都憋得通红起来,手指却渐渐松开,像是那天在饮剑山上,被沈奕拒之千里之外时一样的无力。
沈奕低声道:“迷迷。”他似要将毛迷迷这简简单单的名字在口中嚼透一般,沉默了一会儿,又叫了她一声,却是连名带姓地:“毛迷迷,我不是你的师父,你要依赖的人不是我。”
这话冰冷绝情,却又在情在理,毛迷迷红着眼眶松开了手,她想,刚才从蜘蛛精嘴里救下她的沈奕,是不是只活在自己的梦里呢?那这个梦要是能一直做下去,那该有多好?
沈奕待她松了手,便转过身去,却听毛迷迷小小声说了句:“我怕,我真的怕。”
离去的脚步一顿,但沈奕没有回头,见惯了她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他此时此刻,竟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一个这样心碎的毛迷迷。
“不管你怎么让我不要怕,我真的怕啊,没有哪个普通人敢在妖魔鬼怪跟前晃悠的,我又不是真的傻,我……我总是想,只要沈奕在就好了,只要沈奕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可是你不喜欢我。”毛迷迷哽咽着说罢,见沈奕仍旧没有回头,她的心便真的枯萎成了一块烂木头,她吸了吸鼻子,道:“是我糊涂了,大概是被蜘蛛精吓的吧,小师叔你慢走,我就不送了。”她说完,也不管沈奕有没有再回头看自己,抬袖擦了擦眼泪,独自一个人朝山下走去。
卓不群背着江云书回到地面时,只见沈奕独自站在裂谷边上,不由得问道:“小师弟,你不是有事要办么?怎么还不走?迷迷呢?”
晨曦将至的凉风吹得沈奕衣袂翻飞起来,隆起的广袖下双手紧攥,他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一如既往地温和而疏离:“她走了。”
“走了?回客栈了吧,下山便下山,说什么走了,你要吓死我吗?要办事就快走吧,不要耽误了!”卓不群话刚说完,沈奕便转身御剑离去,半句客套也没有。卓不群心里头纳闷,这个小师弟素来在山上是最守礼的,怎么这几天却古古怪怪的,难不成走火入魔了?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卓不群把江云书背回了客栈,开好房安顿好人之后,便去找毛迷迷谈心,哪知一推开门,就见毛迷迷坐在桌边,默默地抄门规。
卓不群凑上前一瞧,心里更加奇怪起来:“迷迷,你的字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毛迷迷将笔一搁,才一板一眼对卓不群道:“师父,我的字是我爹教的,一直写成这样。”
卓不群看看桌上铁画银钩般的字,再看看毛迷迷,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没烧啊,怎么被蜘蛛精捉去连性子都变了?乖徒弟你不要吓师父啊!”
毛迷迷笑道:“师父,我好端端的怎么吓着你了?你忙了一天一夜,快点回去休息吧,等你起来,还要教我钓鱼呢。”
卓不群晃了晃脑袋,只想自己怕不是累出幻觉来,便点头道:“好好好,师父这就去睡,你也好好休息,这破门规不抄也罢,回头我把沈奕骂一顿就好了。”
毛迷迷闻言,低下头,看着自己一字一句抄的,小声道:“不用了师父,我该受的罚自然要受,都是我自找的嘛。”
卓不群看着这样的毛迷迷,不由得心疼起来,他道:“迷迷啊,为师有时候想,是不是不该收你为徒呢?你明明更适合当个普通人的,修炼大道对你来说,是不是太沉重了?”
毛迷迷正捉笔抄写,闻言笔尖一顿,一滴墨汁滴在宣纸上,被宣纸一吸,渐渐扩大,她喃喃道:“我也想,要是当初我没有离开毛家村,是不是会过得更自在快乐点呢?”
只是这番话她说得极轻,卓不群听不真切,只依稀听见自在快乐,便道:“师父以前没有收过徒弟,只怕亏待了你,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跟师父说,你师父的避风可不是吃素的!”他说罢,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疲累,又对毛迷迷嘱咐了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便晃悠着出了门。
毛迷迷独自一人抄书,虽说平日里脾性咋呼,字却写得格外好看,她安安静静翻着沈奕给的门规,翻到最后一页时,却停住了。
饮剑山虽说不是什么教条森严之处,条条框框的门规也不少了,独有一条被单拣出来放在最后着重点明。
那不过是短短的几十字,却字字以朱砂撰写,红得叫人心惊。
师门长幼当有序,起私情者,视为门中败类,当清理门户之。
毛迷迷手轻轻一颤,那页纸呻吟着摔了回去,她抬手捧脸,想起那夜自己鼓起勇气离开毛家村去追沈奕,只恐他一走便相见无期,死活赖着卓不群拜了师,可是又有谁知道,他会成了她的小师叔呢?
有时候造化就是这般弄人。
毛迷迷原本憋着的泪水渐渐止不住地落下,她想,谁说自己不傻呢?毛迷迷是这世上最傻最傻的人了!
正伤心着,忽然门被人一把推开,她循声望去,就见江云书端着条伤了的胳膊,靠在门边看着自己:“哭得这么难看,以后可嫁不出去咯。”江云书说道。
毛迷迷抬袖擦了两把,哼道:“江云书,你懂什么叫礼貌吗?”
“我懂啊。”江云书笑道,他走到毛迷迷跟前,用好的那只手在怀里摸了摸,寻出一方绣帕递给毛迷迷:“礼貌就是,绝对不能留女孩子一个人哭。”
毛迷迷看着那绣帕上头的绣花,眨了眨泪湿的双眼,问道:“这花你绣的?”
江云书差点被这句话给活活呛死,他没好气道:“你要不要?”
毛迷迷不说话,伸手拿过帕子,把眼泪擦干净,边擦边道:“这花好糙,你绣工太差劲了!”
江云书被气得笑了起来,他道:“毛迷迷,你再这么气我,下次见面你瞧我怎么给你好看!”
毛迷迷哼哼着道:“我长得已经够好看了。”
江云书闻言一愣,这会儿才想起来昨儿晚上乌漆墨黑地,他其实连毛迷迷长什么样子都没怎么瞧清楚,便伸手把她手里的绣帕抢了下来,要把毛迷迷看个清楚。
毛迷迷虽然及笄了,却还是一张娃娃脸,大眼睛小翘鼻,粉糯脸蛋红樱唇,哭湿的长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并不是所谓的倾国倾城之貌,也不是什么绝代佳人,但就是这么一副长相,忽然之间柔软了江云书的心,他伸手掐了掐毛迷迷的脸,道:“丑八怪嘛。”
毛迷迷气得抓住他手,照着虎口就要一口咬下去,忽然看见江云书虎口上的牙印,想起自己不久前刚下过嘴,便不好意思再送一口:“你想打架?”
江云书哈哈大笑:“你打得过我吗?”他话音刚落,想起自己胳膊腿上都伤着,未必是毛迷迷的对手,正要讲和间只见毛迷迷出拳如电呼在他脸颊上,顿时天旋地转,脑子里似开了个酱油铺子,酸甜苦辣咸俱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