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面容苍白、紧闭双眼的模样,孟悠然只觉自己心口微微的疼,替他疼,他一定很痛,很难受。
以前,即便受伤,他也不曾像现在这般,躺着不动。
所以,那时的孟悠然,便有一个执拗,一定要把他救活,不惜一切代价!
在那河滩上,她浑身充满了力量,她拼命的行走,拼命的拖着他,一定要给他找到大夫。
索性,一切都没有辜负。
孟悠然眉色稍松,待天色暗下来,外面满斗星辰,她被鸟人扶着,走到院子里,望着那犹如洒满碎钻的夜空,微微眯了眯眼睛。
“真漂亮啊!”孟悠然正感叹着,忽听前面传来一阵声音,她抬头,便见一个圆滚滚的白物朝自己飞来。
“主人——”
小白趴在孟悠然怀中,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主人,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没想到……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小白难得的伸出舌头,像小狗似的舔着孟悠然的脸颊。
孟悠然拍了拍小白的脑袋,目光凝在小白身后的那个吃心鬼身上,手里多了把长鞭。
那吃心鬼倒是鬼机灵的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求饶:“姑娘,饶命啊!姑娘……”
这吃心鬼真是不要脸,竟然扯住了孟悠然的裙摆,磕头加抹泪。
孟悠然握着长鞭的手,忍不住一抖。
看着吃心鬼要把那一汪晶莹恶心的东西擦在自己衣裙上,孟悠然啪的一声,一甩长鞭,把吃心鬼一下子甩到树上。
吃心鬼瘦小的身子,从树枝上滚下来,那吃心鬼赶紧爬起来,朝孟悠然作揖道:“谢姑娘的不杀之恩。”
这吃心鬼倒会逮住时机,孟悠然还没说饶他,他自个儿就先说了。
孟悠然柳眉一挑,她可不会放过这吃心鬼,接着,长鞭又是一甩。
但没想到鞭子未落下,倒是被一支修长保养的极好的手握住。
孟悠然抬头,一怔。
一个白衣白发的男人,面容英俊,但不再年轻。广袖随夜风轻舞,月夜下,圣洁的如天上下凡的谪仙。
“先生。”鸟人恭敬的躬身。
吃心鬼则是跪在白衣人身后,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姑娘,这吃心鬼虽然该死,但还望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一次。”
孟悠然回过神,当然猜到了这人的身份,她当即把鞭子收起来,道:“先生言重了。”
鬼蜮的老大,她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孟悠然识时务为俊杰,恶狠狠的瞪了眼那吃心鬼。
吓得吃心鬼脑袋一缩,就灰溜溜的逃开了。
“先生,请问……他怎么样了?”孟悠然忍不住问。
鬼首云淡风轻的一笑,凤眸沉沉望着月色下难掩焦急的女子,淡淡道:“无碍,将养个两三日,就能好了。”
“真的?那谢谢先生了。”孟悠然拱手谢道,随后央求道:“先生,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鬼首视线落在孟悠然缠成粽子的腿上,被孟悠然看到,孟悠然赶紧道:“先生,我腿虽伤着,但不疼了,走路不成问题。”
鬼首摇摇头:“怕是不让你去,你这一夜都睡不好。姑娘,请随我来。”
孟悠然高兴的跟在鬼首身后,小白被她抱在怀中。
这小白经历了大喜大悲,浑身疲惫,很快就在孟悠然怀中睡着了。
孟悠然用手指揩去小白睫毛上的泪珠,爱怜的抚着它柔软的毛发。
前面有一座建筑物,看起来是这众草屋中比较巍峨高大的一座,有月光照在上面,墙面是由一种特质的红色方砖垒起来的。
那方砖有股幽香,而且会随着夜间的温度,调控室内的温度。
即便,这鬼蜮地处南方,燥热难耐,不过这屋里,却是四季如春。
直教人睡在里面,舒服适宜。
枝丫——
鬼首走过去,便有两个灰衣仆人向两边推开了门。
只见,内里灯光充足,定睛一看,那竟是用鸽子蛋大的夜明珠做了灯烛,用了金色的吊子悬在屋子四角,倒是亮如白昼。
孟悠然往里面一扫,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
她快步走过去,见容狄面色不像原先那么苍白,倒是有了些血色,她感激的望了眼鬼首。
鬼首不甚在意的点点头,随后关门退了出去。
“容狄……”纤长的手指抚上那温润的脸颊,感觉到那温暖的温度,孟悠然心里才稍安。
小白听见声音,把眼皮撑开一条缝隙,见躺在床上的人无恙,才又睡下。
它得确定容狄这厮死了没有,若是死了,怕是主人会伤心难过死的。
容狄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待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处在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窗外天色大亮,手掌被一个人握着,他微微侧头,看到了那张柔嫩的小脸。
她安静的睡着,细眉微蹙。
容狄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去抚平那起了波纹的眉宇。
她砸吧了下嘴,换了个动作,微皱的眉舒展开来。
容狄目光,柔柔的落在那张脸上,最后触及到那红色的胎记时,剑眉微微一皱。
这胎记……
怎的又淡了几分?
难道……
容狄才要伸开手指,去触摸,却不曾想孟悠然睁开了眼,看见他醒了,雪亮的眸难掩兴奋。
“容狄?”
她一下子扑过来,搂紧了他的脖子。
屋里静下来,只有彼此砰砰的心跳。
就这么过了会儿,容狄忽觉现在此刻,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悠然,我快被你憋死了……”
容狄忍了好久,才闷闷的说道。
孟悠然“呀”了声,才猛然放开。
她望着容狄脸上可疑的红晕,赶紧抱歉道:“我高兴坏了,对不起啊!”
容狄微微一笑:“没事。”
说着,又把孟悠然一拉,一下子把她拉入怀中,又是一个熊抱。
孟悠然愣了下,忽听耳边传来容狄微哑的声音:“既然我家悠然没有抱够,那为夫就继续让你抱,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旁边的小白,掀起眼皮偷瞄了眼,假装没看见,又继续装睡。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是鬼首。
孟悠然赶紧推开容狄,却听身旁的人,轻声呼痛。
孟悠然想起容狄受了很重的伤,赶紧去掀他包在衣服里的伤口:“容狄,你伤哪了?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所以,鬼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女子趴坐在床上,伸手眼冒狼光的在扯容狄的衣服。
容狄凤眸微阖,双臂往后撑着床榻,一脸柔弱无法反抗的模样。
鬼首身子一僵,旋即干咳一声,提醒道:“二位虽然年轻,但念及你家夫君有伤在身,夫人还是克制的好。”
“呃……”
孟悠然忽觉眼前有无数只乌鸦飞过,她悻悻收回手,赶紧从床榻上跳下来。
由于动作过猛,腿上有伤,疼的孟悠然又是一阵抱脚跳。
容狄满眼宠溺的望着,嘴角露出一丝坏笑。
孟悠然偷瞟了眼容狄,见他这般看着她,领口敞开着,衣衫不整,孟悠然脸颊红如火烧,赶紧小跑着离开了。
后面,小白还嚎叫着:“主人,等等我——”
这大清早的,因为孟悠然,而热闹起来。
屋里,响起鬼首的轻笑。
容狄目光从外面收回,转落到屋里的白衣男子身上,这一身风华气度,随着岁月的沉淀,就像发酵的清酒一样,浓烈醇香。
书华气质,如谪如仙。
这鬼首果然如传言的那般,闲散逍遥人。
身居鬼蜮一隅,不问俗世,自由自在。
这等闲情逸致,这世间怕是无人能比。
容狄旋即微微拱了拱手:“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鬼首微微一笑,如三月的春风,眼角虽暗含岁月的磨砺,但英俊不减的脸庞自带一种无法让人忽视的淡雅之光。
“无需客气,想必,你就是北齐二皇子——圣卿王吧!”鬼首走到木桌边,拂袖落座,为自己倒了杯清香的花茶。
容狄大方承认:“不错。本王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哦?如果我能做到,自当尽力。”鬼首挑眉,抿了口花茶。
“鬼巫族的下落,先生能否告知?”
“鬼巫族?”鬼首剑眉微蹙,随后说道:“这鬼巫族善于蛊毒,你们若是去了,怕是又得落得一身伤残。”
听着鬼首善意的提醒,容狄毫不在意的一笑:“先生无需担心,我们去那儿,自然是为了救人。”
鬼首稍作沉吟,从衣间掏出一个圆形的木牌,那上面雕刻着一个苍劲的“首”字,随后抛给容狄,容狄伸手接住,微笑着对鬼首道了声谢。
有了这个令牌,那鬼巫族定会有所忌惮,他和孟悠然也可全身而退。
容狄正沉思,却听那鬼首说道:“那丫头的封印快解除了!”
握着木牌的手掌一紧,容狄抬头,望着品茶的鬼首,蹙眉问:“可有什么法子继续封印?”
鬼首转头望着容狄,凤眸里渐渐出现了一抹笑意,只见他忽的仰头哈哈一笑:“那丫头背着你走了二十里路,昏倒的时候浑身是伤,她那双腿若是再走下去,怕是就得废了!唉……有情无情,男男女女,世间有多少痴男怨女啊!”
鬼首感叹着,摊开手掌,只见从他手中,浮现出一朵绯红的花来。那花儿原本是合拢的花苞,随着慢慢的上升,渐渐旋转着盛开,开始如拳头大小,后来如碗口大,再后来又大了一倍,轻盈如蝶,发出璀璨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