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身子不好也就罢了，皇上可同跟四皇子一样先为他定下来，等来日身子好些了再成婚，倒是五皇子和六皇子，都是十七的年纪，皇上确实也要多费些心了。”皇后看着皇上徐徐道。
杜贵妃靠着椅子，闲闲的拨动着茶盖。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六皇子是她所出的长子，眼看着年纪慢慢大了，杜贵妃总想着为他寻一门得力的亲事，可前面还有未婚的老四老五，还有个丧妻的太子，不把他们解决了，她的宝贝儿子可还得等着，而且都大婚了，差不多也该封王了吧。
“老五老六一转眼都这么大了，”皇上转了转常拿在手里的檀木珠手串，“那就趁着过年赐宴，皇后寻个由头，将各府上的千金都召来相看相看，给太子，老五老六都寻个正妃，也给老七留意着。”
“是。”皇后颔首。
众人都散了后，韵妃同齐贵人一道，跟着杜贵妃去了永轩宫。
宫人奉上茶后，便合上门都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可真把太子当亲生儿子了，瞧操的那心，”齐贵人啧啧两声，“前一个太子妃，皇后挑来挑去挑了两年，才选定了护国公的嫡长女，这回不知道又要怎么挑了。”
杜贵妃嗤笑一声，“可不么，她自己的儿子没活下来，手里现在就太子这一张底牌，自然要紧着些。”
现在的苏皇后是继后，曾育有三皇子，可惜三岁便夭折了，自此再未生育，便一直将先皇后所出的太子抚养在膝下。
“可别又挑了个跟上个一样的，人品模样家世都没得说，就是没寿数。”齐贵人拿帕子捂住嘴笑了起来。
韵妃瞥了她一眼，转而对着杜贵妃道，“至于太子妃的人选，臣妾倒听到了一些风声……臣妾听说，皇后钟意的是丞相家的二小姐。”
“丞相？陈培檐？”杜贵妃端着茶的手一顿，随后把茶盅往桌几上一撂，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皇后对太子，可真是，尽心竭力了。”
齐贵人被那动静吓了一跳，噤了声。
“不管是真是假，娘娘总要防备些，于家苏家许家，要再加上陈家……”韵妃压低了声音。
“许家……哼，”杜贵妃冷笑一声，“先太子妃怀孕的时候太子就与她的侍女有染，还不止一个，太子竟还恬不知耻的说要抬举其中一个颜色最好的，把太子妃气得身下血流不止，最后血崩而死……皇后虽然为太子遮掩过去了，但镇国公可不是傻子，自己好好的女儿，进宫才一年就没了，说是病殁了，许家哪会信，没和太子成仇家都不错了，哪还会继续支持太子。”
韵妃抿了抿嘴，“但光于、苏两家也不可小觑，娘娘还是要为六皇子多做打算。”
“我杜家也不是放着当摆设的。”杜贵妃冷哼一声。
作为杜贵妃的亲信，韵妃自然知道她的打算，杜贵妃早就想好要把自己哥哥的嫡女指给六皇子做正妃，韵妃抬头看了看杜贵妃的脸色，才继续道，“娘娘的母族自然是根基深厚，将杜家的女儿聘给六皇子殿下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也不妨碍娘娘再给六皇子选两位家世尚可的侧妃，这样于殿下，也能再多添分助力。”
杜贵妃的心一动，韵妃说的确实也有几分道理，太子胜在有两个外家，若在添上一个得力的岳家，自己的徽儿就越发的吃亏，既然外家上占不了优势，那就多给徽儿找几个岳家，怎么着也不能让太子一脉做大。
齐贵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道，“嫔妾走时瞧着慧妃和杨修仪还在那儿坐着，莫不是皇后也是要和她们商量给太子纳良娣良媛的事？”
韵妃蹙眉，慧妃和杨修仪是皇后一派的，一向以皇后马首是瞻，可选太子妃却是杨修仪漏了口风……
“慧妃留下不稀奇，皇后总有事交代她。杨修仪么，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让本宫知道了，皇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罚她呢。纳良娣良媛？”杜贵妃语气不屑，“她也不怕太子把新太子妃再给气死了。”
“话是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娘娘一定要防着。”韵妃劝道。
杜贵妃押了口茶，她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心里也是认同韵妃的。给成徽纳侧妃是肯定的了，但要找哪个家族才能助力最大，这还要好好盘算盘算，趁着宫宴的时候就请皇上给定下，绝不能让皇后都抢了去。
杜贵妃揉揉眉心，对她们道，“行了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让本宫清清静静的想想。”
“是。”二人行了礼，退了出来。
出了永轩宫，齐贵人对着韵妃发牢骚，“嫔妾就不明白了，皇后娘娘怎么对太子就这么死心塌地，那太子抱到皇后跟前养的时候可都知晓人事了，也不怕养的是个白眼狼。”
“贵人慎言。”韵妃淡淡道，现在不是在贵妃跟前，她连一个眼色都欠奉。齐贵人出身不高，眼界也低，更是没什么脑子，说话只会奉承，拿的主意总是三不着四的，除了有一个好身段，其他真没什么能看的。
说道好身段，齐贵人跟自己错不了几年，生的八皇子比自己的十皇子还要大个一岁，可那身材就跟二八少女似的，丝毫不像是生过孩子的。再看看自己，虽然也一直保养着，可怎么都不如齐贵人的好，韵妃心里更是厌恶齐贵人，连脸色也冷了下来，“这还在贵妃娘娘的宫中，你这般口无遮拦，若让有心人听去了，不知会给娘娘招来多大祸患。”
齐贵人被韵妃训得悻悻的。
“行了，皇后娘娘能稳坐中宫多年，手段自然不差，用不着你去操心，”韵妃坐上轿撵，不耐烦的摆摆手，“你管好你自己就得了。”
皇上走后，诸妃也都散了，慧妃和杨修仪留到了最后。
杨修仪还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自责道，“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太不小心了，让杜贵妃的耳目一下就听到了……”
“无妨，”皇后摆摆手，温声道，“杜贵妃针对本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与你没多大干系。”
杨修仪抬头，见皇后的脸上确实没有愠色，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自己的这步棋没走错，皇后确实有意让杜贵妃知道。
“杜贵妃已然知晓娘娘的打算，只怕过不了几日，就能再探出娘娘是想和陈丞相做亲，”慧妃道，“若是杜贵妃阻挠，该如何是好？”
“杜贵妃的目的在于六皇子的亲事，她要想让六皇子顺顺当当的结一门合她心意的亲事，就不会蠢到在这个当口来和本宫作对，”皇后漫不经心道，“不过，会不会暗中使些小绊子也不好说，你们都提着精神点，她那点不入流的小手段，虽治不死人，可让人恶心。”
慧妃、杨修仪二人喏喏应下。
皇后继续道，“杜贵妃要把杜家的女儿指给六皇子是没跑了，五皇子生母早逝，出身也不高，皇上想必也不会为他指一门家世强的亲，四皇子是早就定好的，更不用操心了，剩下的就是七皇子，”说到七皇子，皇后也有些头痛，七皇子的身子连四皇子的都不如，正是好年纪，却说句形容枯槁都不为过，即便有个皇子的身份，也不好结亲啊，“慧妃，到时你多留意些，给七皇子寻个合适的女孩子。”
“是。”慧妃心里哀叹一声，这可绝不是轻易就能办成的。
能配皇子，这个女孩子的家世是不能太低了，可高门的贵女又哪能相得中病歪歪、看起来就没寿数的七皇子，这中间就要把握一个度，但这个度可没那么好把握，既得皇室面子上过得去，又要两边都是心甘情愿的，重要的是还得让皇上满意，不能越过皇室心里设下的那道坎，这可难办得很。
“皇子们大婚后，差不多也该封王出宫建府了，又是一堆的事。”皇后想想就觉心烦，先不说杜贵妃又会为了六皇子使出什么幺蛾子，单是离了皇宫的约束，她对六皇子的监视力度就大大降低了，六皇子可发挥的余地就大了。
“封王……这也要看皇上的意思了，”杨修仪的声音一向柔婉，“按理说，十皇子都到了可以出宫建府的年纪了，只是皇上一直压着不提，才把诸皇子拖到现在，可这回，不知皇上是只打算封五皇子六皇子呢，还是一气儿全都封了。”
皇后点点头，神色凝重道，“确实，只是圣意难测，皇上至今也没放出口风来。”
八皇子是齐贵人所出，十皇子是韵妃所出，这两人都是杜贵妃一派，若都封王出宫了，六皇子的势力可就大涨了。
“先不提这些了，左右还早，咱们猜来猜去也没意思，先把年下的事处理好再说。慧妃，来年开春，四皇子大婚，王充容的位分也可以往上提提了，至于封号先空着，等回了皇上由皇上定夺。还有十二皇子这个月的份例，再多添一份上去……”皇后叙叙又给她们嘱咐了一些事，便让她们跪安了。
出了凤阳宫，两略叙了几句便相互道别。
回到华林宫，慧妃歪在榻上，心里想着事情，翻来覆去总是不得劲。
琼枝放下轻摇的美人扇，倒了杯凉茶来，“娘娘可是觉得燥了？喝点凉菊花的败败火。”
慧妃索性也起来了，对琼枝道，“你说，刚刚在凤阳宫里，皇后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故意透风声让杜贵妃知道，可杜贵妃又动不了大的手脚，皇后走这步棋，有什么用呢？”
琼枝惊讶道，“皇后娘娘故意让杜贵妃知道？这怎么可能？不是杨修仪不小心说漏了嘴吗？”
“杨修仪是最谨慎不过了，她何时‘说漏嘴’过？这其中绝对有皇后的授意。本宫想不明白的是，皇后到底是个什么用意？难道真由得太子和陈家联姻？这也不对啊……”说着说着慧妃的就小下去了，眉头紧皱，陷入自己的苦苦思索中。
琼枝也想不到其中诀窍，只得劝道，“皇后娘娘怕是早就有了计谋，既然没有告诉娘娘，想必是那手段上不得台面，或是更下作阴私，不好让娘娘动手。娘娘您想，这些年来，皇后娘娘虽然也多倚重杨修仪，可最看重的，还是娘娘您啊，凡是宫中重要的事项，皇后都会让娘娘来协助，有时候甚至都直接放权给娘娘了，娘娘想想，皇后可曾这么对杨修仪过？”
见慧妃似是又些松动，琼枝继续道，“娘娘出身名门大家，又是皇上长女的生母，皇后娘娘一直便很是看重娘娘，想着多提携娘娘，所以就不好让娘娘沾手那些不干净的事，皇后娘娘这是打心眼里为娘娘着想呢。”
琼枝确实说中了她的心事，此次选妃事件，皇后虽然和她交了底，可吩咐的却是杨修仪，她在凤阳宫时就已经感到不安了，回来后才会多番思虑，方才听琼枝这么一说，慧妃想了想确实也是如此，杨修仪家世一般，还是庶女出身，本就平白比别人矮了一截，相貌在后宫中也不是绝佳的，只有个温婉可人的性子还能让皇上多垂怜垂怜，也难为她要什么没什么还能坐到从二品修仪的位子上。
这其中不乏有皇后抬举她的原因，可她一没子嗣傍身，也没强有力的娘家支持，实在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慧妃舒了一口气，杨修仪看着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内里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皇后近年来也因为此多重用她，可未必没防备着她，自己确实有些多虑了。
“这茶不错，嘉仪公主入夏来总是上火，琼枝，一会儿你记得给公主宫中送去一壶。”慧妃松懈下来，就觉得乏了，拿帕子掩口打了个哈欠，便吩咐琼枝放下帐幔，自己要小憩一会儿。
“主子。”庭儿进来了，低低唤了一声。
杨修仪从假寐中醒来，见是她，又四下环顾了殿里侍奉的宫人，清了清嗓子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宫人称是退下，杨修仪这才把庭儿叫近来，低声问，“如何？”
“奴婢探听到，凤阳宫里皇后精心调教的那两个新来的宫女，确实是预备着给皇上的。而且，”庭儿压低了声音，在杨修仪耳边轻道，“奴婢见了那两个宫女的样子，都是颜色极好的，只是其中一个，和当年先太子妃的一个侍女眉眼有些相似。”
杨修仪抬头和庭儿对视了一眼，懂了她的意思。先太子妃的侍女，想必就是那个把太子迷得不顾孕中妻子也要抬举的侍女。
杨修仪沉吟了一下，她似乎有点明白皇后准备做什么了。
临着过年，四下里各项事物也多，皇上大手一挥，就准了诲信院的假，让诸皇子各忙各的去了。
这让成衍更是得了闲，有事没事就去缀锦轩请安。
一日用罢午膳一个时辰后，成衍来到缀锦轩，迎出来的是萃珑。
看见萃珑成衍自然高兴，但也有些惊讶，往常大多是折柳亲自来迎，折柳若不在便是玉桃。
“贵人歇晌还未起，殿下可要略等一会儿？”萃珑恭敬道，殿里还有别的宫人，在人前他们都端着一本正经的样。
成衍咳了一下，“那我便去西边的暖阁里等吧。”
“是，”萃珑福了福身子，侧过身来，“殿下这边请。”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暖阁，关上门，这才放松下来。
“平日来这边想跟你说句话难于登天，今天可倒好。”成衍一撩衣摆，往榻上坐下。
“怎么，不乐意啊。”萃珑故意道。
“哪有啊，我高兴还来不及！”
萃珑笑着给他斟了杯茶，“整日里往这边跑，也不多抽点时间打理打理自己宫中，马上就过年，肯定有一堆的事呢。”
“管他呢，反正有孙嬷嬷在，用不着我操心。”
萃珑看了他一眼，有心提道，“那你那个掌事宫女呢？”
本来已经翻身仰躺下的成衍一个激灵就坐起来，“她？我早就没叫她伺候了，连正殿几乎都没让她进过，晴儿，你相信我。”
萃珑看他正襟危坐的样子，别过头笑出声来。她当然是相信他的，只不过是小女儿心思作祟，才让她故意问出来的。
成衍见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在捉弄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没有生气就好。
“那你也不好好复习功课，小心皇上检查你。”
“皇上哪还有功夫管我们的功课，我那几个皇兄的婚事就够让他忙的了。”
说到皇子的婚事，萃珑也有些耳闻，说是今年的宫宴上皇后会为太子、五皇子和六皇子选正妃。选妃后就是大婚，然后就该封王，出宫建府。
萃珑心一动，按年纪说，成衍也不小了，放在外面也早就可以说亲了。这次虽然只提了太子、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可谁知到会不会皇上兴致一上来，把八皇子九皇子顺带十皇子全都定下了？
若是给成衍也定下了……萃珑咬了咬唇，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要是皇上也给你选了正妃……”
“怎么会。”成衍不以为意，皇上除了太子，最喜欢的儿子便是六皇子，可还是拖到现在才要给六皇子定亲，至于自己，皇上更是不会记挂在心，更遑论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
成衍丝毫不担心，可萃珑一直怕得要死，她无法想象如果成衍真的娶了别的女子为妻，自己每日看着他们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不，或许自己连见到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画面光想一想她就觉得心仿佛被一只手揪在一起，痛得难以呼吸。
可现在成衍竟还这般没心没肺，萃珑委屈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哎，好好的怎么哭了，”见到萃珑流眼泪，成衍坐不住了，忙过来给她拭泪，“好晴儿，我又怎么惹到你了？莫哭了，生气了就打我，别自己气坏了身子。”
“你还说！”萃珑发狠捶了他几下，可到底也舍不得和他置气，别别扭扭就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哎，我不是都说了么，不可能的事……”成衍无奈道，萃珑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他说了她也不信。成衍本想慢慢在和她说，可一见萃珑的眼眶又红了，赶紧道，“那我发誓，就算父皇要给我指婚，我也抗旨不尊，就是父皇要砍了我的脑袋我也不从唔……”
还没说完就被萃珑捂住了嘴巴，萃珑瞪了他一眼，“这也是能乱说的！你再这样胡说，我就真不理你了。”
“那你不生气了？”成衍拉下她的手，笑嘻嘻的握在手心里。萃珑还关心着他呢。
萃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要抽回手，成衍却不放，拉着她好一通哄，“你想啊，我就是个不得势又不得宠的皇子，外家也不显，除了皇子的身份尊贵些，其他的连平头老百姓都不如，哪家世族小姐会看得上我？当然，我的脸是要比其他的兄弟们都耐看些。”成衍得意洋洋，却被萃珑啐了一口，“没个正行！”
成衍嘿嘿一笑，“我是说真的，晴儿，要不当初也迷不到你啊。”见萃珑隐隐又有生气的迹象，成衍赶紧收敛了，“就算人家小姐相中了我，那小姐的家里也肯定不会同意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像我这样前程的，也只有你能瞧得上了。”
萃珑被成衍这一通嬉皮笑脸弄得也忍不住破涕而笑，推了他一把，挣开他走到一旁，“也是呢，就你这样的，也只有我瞧得上了。”
好容易哄高兴了，成衍赶紧岔开话题，净捡一些好玩儿的事说，逗得萃珑笑得脸都红了。
但是没想到的是，成衍一语成谶，还真有一家小姐看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