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子苑2020-08-01 10:094,258

  看上成衍的是梅阁老的嫡亲小孙女,梅侍郎的幼女,梅采玥。

  宫宴当天,众诰命夫人带着自家小姐于未时就已进宫,离开宴的时间还早,皇后就让众女眷移步紫宸宫偏殿,坐着取暖一起热热闹闹聊家常。

  除了诰命夫人们,殿内还聚了十几个年轻的女孩子,皇后含笑看了一遍,把丞相家的小姐先叫到了身边来。那陈小姐本就颜色极为出众,一身浅粉缎绣玉兰飞蝶长裙,领口与袖口都镶了毛边,衬得人面更加娇艳。

  皇后拉着她的手不住赞好,赐了座留在身边坐着。杜贵妃见状轻笑一声,转头慢声慢语的继续和梅老夫人说话,眼睛不住的瞟向坐端在一旁梅大小姐梅采玢。

  杜贵妃越看越满意,梅大小姐也是个美人,观举止也甚为端庄,最重要的是梅家是京城中有名的世家大族,若能得了梅家的支持,徽儿势必如虎添翼。只是梅家的嫡小姐,肯不肯做侧妃还是个问题……

  这边梅老夫人通过和杜贵妃的一晌交谈,已经猜出了她的用意。梅老夫人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有些焦急了。

  进宫前,自己的丈夫就同自己说明,此番怕是为了给皇子们选妃而为。梅阁老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哪位娘娘有意,她一定想法儿回绝了,千万不要同皇室沾上半分关系。

  梅老夫人谨记着,听到杜贵妃提了句该给梅大小姐也到该出阁的年纪了,梅老夫人马上就接道,“可不是,她还在娘胎的时候,她父亲就给她定下了门娃娃亲,这不等明年开春,就要出嫁了。”

  杜贵妃闻言,脸色淡了下来,又叙了几句就不怎么搭理梅老夫人了。

  梅老夫人放下心来,梅采玢在一旁听着也放下了心,对妹妹一直在耳边叫嚷着没意思也有心情回应两句。

  皇后耳目聪明,扫了一眼下面便笑着吩咐道,“如今深冬,百花凋敝,没什么好景可赏,倒是御花园西边的那片梅林开得正好,诸位若是坐的闷了,可自行去观赏。”

  皇后话一落,已经有几位小姐夫人起身了,梅采玥见了,更是拉着姐姐就要跑出来。

  梅采玢无法,请示了祖母和母亲后,就带着梅采玥跟着前面领路的宫女去了。

  梅采玥十二岁的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到了御花园就不愿再跟着别人了,自己随意逛起来,梅采玢怕她跑丢,嘱咐她不要乱走,跟着人点,梅采玥偏不,偏要往那没人的地方去。梅采玢无法,只好牢牢跟着她。

  天色渐暗,梅采玢听着人声隐约也没了,想要叫着妹妹回去,若是错过开宴的时间就不好了。梅采玥却一个劲地往前跑,前面黑,梅采玢有些看不清路,掂着裙子正要去追赶她时,就听见妹妹哎哟一声。

  “玥儿?玥儿?你怎么了?”梅采玢焦急的叫了她两声,却只听见妹妹的呻吟,急的她踉踉跄跄过去,见梅采玥正跌坐在地,捂着右脚,满脸痛苦。

  “这是怎么了?可是崴着脚了?”梅采玢想要查看一番,梅采玥却死死捂着疼的直抽泣。

  现在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梅采玢无助的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人。

  “姐姐……好疼,呜呜……我的脚好疼……”梅采玥已经哭出来了,她靠在姐姐的怀里,冷风一吹,身上又冷又疼的,好不凄惨。

  妹妹的哭声扰的梅采玢更加慌乱,她想去叫人,可又不敢把妹妹独自放下,正急得六神无主之时,忽然听到一个男声道,“那边何人在哭泣?”

  成衍有事耽搁了,收拾停当后见时间来不及,便打算抄近路直去紫宸宫,可谁知才路过御花园,就听到有女子的哭声,绕过来一看,发现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

  一个瘫坐在地,一个半扶着她,成衍观那两人的衣着打扮皆是不俗,想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果然,年纪少长些的那个说她们是吏部侍郎梅文云的女儿,今日随祖母母亲进宫,因得了皇后的吩咐才来这御花园赏梅,不想与众人走散了,天又黑,妹妹采玥又扭伤了脚。

  成衍心下了然,于是自报家门,道明自己九皇子的身份,便上前告了声得罪,打横抱起梅采玥就近寻了一间空屋进去,又命侍卫去请太医来。

  梅采玢感激不尽,跟在后面不住道谢。

  成衍爽朗一笑,让梅小姐不必多礼,又道已经遣人去请梅老夫人和梅夫人了,让她们安心便好。

  梅采玥在被成衍抱起来时就渐渐停止了哭泣,小脸埋在成衍的怀里,只拿着一双略红肿的眼偷偷瞧着他的侧颜。

  略等了片刻,梅老夫人和梅夫人急匆匆赶来了,成衍寻了个时机就告了声辞退出来了,他心里还惦记着宴会千万别迟到,没多久就把梅氏姐妹俩忘之脑后了。

  可梅二小姐可没忘了他,回家后把自己在房里关了一天,便和母亲说,自己要嫁给九皇子。

  梅家上下都吓了一跳,梅阁老知道了缘由后,皱眉不许,让徐氏好好看管女儿,不许她再胡思乱想。

  梅采玥却不依不饶,祖父不允,她就和父母哭闹,直闹得梅侍郎心软,心疼小女儿,便擅自做主跑进宫里求皇上赐婚。

  梅侍郎一边抹泪一边求着皇上可怜天下父母心,就允了九皇子和自己小女儿的亲事吧。

  皇上皱眉道,九皇子还不到年纪,梅爱卿且先回去,容朕再思虑思虑。

  梅侍郎无法,只得告退回去了,家里梅阁老已经知道自己儿子没经住孙女的哀求,跑去圣上跟前请婚了,气得抡起拐杖就要往梅侍郎身上打,忍不住大骂,“不孝的东西!我是怎么说的,都当耳旁风了么!你母亲才拒了杜贵妃,你就上赶着去和九皇子联姻,这不是明明晃地打杜家的脸、和六皇子结仇吗!”

  梅侍郎挨了打也不敢反抗,只得闷声应着。

  末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已经说罢了,自己也无法,只能希冀着皇上不同意。

  那日皇上虽然没有表态,可风声已经传了出来,成衍知道后心道坏了,这要是让萃珑知道了……孙嬷嬷在一旁急得不得了,梅家她也听说过,是个钟鸣鼎食之家,若是和梅家小姐成了,那将来搞不好还会牵扯到贵人曾提过的夺嫡的事里。贵人可早就想好要为殿下择一门小户人家的女子为妻,不求富贵权势,只求平平安安,可眼下如何是好啊。

  成衍安慰她别急,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办法的,而且皇上会不会应下还说不准呢。

  成衍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皇上不会同意的可能更大些,可也不能把宝全押在他那父皇身上,万一出了个意外,皇上应允了怎么办。成衍心里哀叹一声,当日同萃珑说笑的话,怎么就成了真,看来不得不使一出苦肉计了。

  皇上心里其实是极不赞同成衍与梅家的联姻的,梅家家世显赫,皇上还想着要指给太子。

  刘贵人出身寒门,于成衍没有丝毫助力,皇上本身也不是多在意这个儿子,现在安安分分的就最好,他可不想因为给了成衍一门助力颇大的婚事而让他这个儿子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好在皇上没烦多久,事情就解决了。

  成衍骑马时不小心坠马摔断了腿。

  宣了太医来,太医诊治过后摇摇头,说九皇子右腿伤的严重,要一直养着才行,能不能痊愈还难说,就算好了今后只怕也会落下残疾。

  皇上亲临蕉云馆看望时,沉吟了一下就说出了梅侍郎有意结亲的事,问他是个什么意见。

  成衍装作刚知道的样子,甚为惊讶,拿腿伤连连推辞,说自己将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怎敢耽误人家小姐大好的时光,请父皇一定替儿臣谢绝梅大人的垂爱。

  皇上心中愈发满意,对成衍这幅样子也起了几分怜惜慈爱之心,只道让他安心养伤,莫想其他的,一切都有父皇。

  又赏下了一堆的补品,安抚了他几句,皇上才走了。

  成衍松了口气。

  刘贵人刚听闻成衍坠马时,差点就要倒下,好容易回过神便飞一般的赶到蕉云馆。见着血淋淋躺在床上的儿子,刘贵人几乎要昏死过去,后来听了太医的诊断,不眠不夜的守了他两个晚上,成衍再三发誓自己没有大碍,又悄声告诉母亲自己和柳太医通过气了,故意让柳太医这么说的,其实并不严重,好一通劝,才把满眼红血丝的刘贵人劝了回去。

  刘贵人回去了,但把萃珑留下了,吩咐她替自己照顾成衍。

  到底是受了伤,精神不济,天刚擦黑成衍就昏昏默默,床边有人来回走动的声响,成衍半梦半醒,都不在意,忽又觉得有人推他,恍惚听得有人悲戚之声。成衍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原是萃珑。他这才想起来,母亲临走前,他依稀听着母亲让萃珑留下。

  萃珑两个眼睛肿的核桃一般,满面泪光,见他醒了,忙拿帕子胡乱擦了泪,起身问他可有哪不舒服的。

  成衍想要起身,怎奈腿伤疼痛难耐,“嗳哟”一声仍旧倒下了,叹了一声道,“晴儿,莫哭了,见你哭了,我心里比腿上还要难受。”

  “什么时候了还油嘴滑舌!”萃珑眼中还是泪光点点,嗔怨了他一句。但见他还能说得出玩笑话,知道他的情况没那么糟,心里不觉也好受了些。

  “真的,晴儿,你过来,我跟你说,”成衍招手让萃珑靠近,在她耳边轻声道,“其实我是故意从马下摔下来的,我掌握的分寸呢。柳太医说的严重,是我和他商量好的,就是当个借口,这样就可以把梅家的亲事推掉了。你放心,等伤好了,保管跟以前一模一样。”

  见她还是不信,成衍继续道,“不信你回缀锦轩去问我母妃,母妃她都知道,要不然怎么会放心回去?你且别担心,将来肯定不会让你嫁给个瘸子的。”成衍有心怄她笑,不想萃珑却流泪流的更厉害了。

  萃珑不是不信,她只是没想到,成衍受了这么大罪吃了这么大苦,原来都是为了推掉梅家的亲事。

  萃珑虽不是嚎啕大哭,然而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得利害,听了成衍这番话,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半日方抽抽噎噎道,“你今后……就是有天大的事发生,也绝不能在这般拿自己的身子当儿戏了。”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

  “你发誓!”

  “我发誓,我今后都听晴儿的,绝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儿戏,我还要留着命和你天长地久唔——”

  见他又浑说,萃珑急忙捂住他的嘴,成衍被她摁的仰躺在床上,眼中全是笑意。

  萃珑的脸又红了。

  好容易把这个祖宗伺候的又睡去了,萃珑方歇了口气,端了铜盆出去准备打盆热水来,给成衍擦拭一番。

  才出了屋门,就见银杏正在院中。银杏见了她,连忙上前关心道,“殿下怎么样了?”

  “殿下刚刚睡下了,还不是很安稳。”低着头,不大好意思让她瞧见自己红肿的眼睛。

  银杏点点头,又道,“姑娘已经跟着贵人熬了两宿了,快去歇着吧,今晚我来守夜就好。”

  “没事的没事的,贵人留下我就是命我照顾殿下的,我怎能躲懒,”萃珑推辞道,她现在是打心底不愿离开成衍,要亲自守着才能稍稍安心些,“姑娘不用担心我,我精神着呢。”

  银杏心底一转,便柔声道,“也罢,那我今晚就睡在外间,姑娘有事了就喊我一声,身子若是吃不消了切莫硬撑着。”

  萃珑连声道谢。

  “谢什么,”银杏一笑道,“咱们都是伺候殿下的,为的是殿下能够早日痊愈,自然都要尽心尽力。”

  送走了萃珑,银杏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殿下与萃珑的感情正好着,轻易是插不进去的,就是贸然出头,也只会引起殿下的反感,看来,自己还需要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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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疏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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