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外，杜贵妃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拿帕子在鬓角按了按。
不一会儿，进去通传的小太监出来了，点头哈腰道，“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呢。”
杜贵妃微微点头，扶着侍女的手便进去了。
“臣妾参见皇上。”杜贵妃笑盈盈行礼，见皇后也在，笑意不减丝毫，对着皇后也福了福身子，“参见皇后娘娘。”
皇上的脸色也不觉柔了一分，“起来吧。”
“臣妾听闻皇上近来食欲不振，想是天热的缘故，就亲手做了些藕粉桂花糕，又爽口又解腻，皇上尝一尝吧。”说着，从侍女手上拎着的食盒中取出一盘糕点来。
“你做的这些点心味道一向不错，”皇上信手捡了一块放入口中，“赐座。”
皇后淡淡一笑，并不理会杜贵妃，对着皇上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那便把从前魏国公的宅子再修缮一番，赐予八皇子吧，省的再大兴土木，也节省时间。”
皇上点点头，“好。”
“皇上这是在同皇后娘娘打什么哑谜呢，怎么好端端的就要赐八皇子宅子？”杜贵妃心底一转，面上笑着问道。
“朕刚和皇后商议着，要把老八老九也封王了。”皇上道。
“八皇子和九皇子？”杜贵妃惊讶道，“他们两个年岁还小，皇上怎么想着要封他们？”
“老八老九跟老七也差不了多少，朕想着干脆一起封了得了。”皇上说的含糊，其实内里是因着自己驳了老九一门好亲事，觉得有些亏欠这个儿子，就想着在别的地方补回来，干脆便封他个亲王做补偿吧，左右也无实权。
至于老八，若自己封了老九却绕过他，老八的脸上肯定不好看，不如就一起封了，这样多给老九的赏赐也不打眼。
闻言，杜贵妃差点就脱口问出“十皇子和九皇子相差不足两月，为何不把十皇子一道也封王了”，还好她忍住了，转而道，“既然两位皇子封王，生母是不是也要晋位分呢？”
“是该晋位分了，”皇后对皇上道，“九皇子坠马，刘贵人爱子心切，为了照顾九皇子殚精竭虑，身子也累垮了，皇上可要好好抚慰抚慰刘贵人。”
“很是，”皇上十分赞同，那日他去探望成衍，亲眼见着刘贵人神色憔悴，可见是用了心了，“那便晋嫔位，让司簿司择个封号来，再让尚功局多送些珠宝玉器给刘氏润色妆奁。”
“是，臣妾回去便拟一份册封的名单来。”
眼瞧着帝后二人就此商议罢，却不提八皇子生母，杜贵妃对皇后的故意之举暗自咬牙，只得陪笑道，“皇上可忘了还有齐贵人呢，皇上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不待皇上说话，皇后先道，“齐贵人的生父只是区区七品县令，齐贵人又资质平庸，封为贵人已是抬举了。”
“皇后娘娘这话就差了，论出身，臣妾听说，刘贵人的哥哥可只是个秀才，连功名都没有呢。”对着皇后，杜贵妃丝毫不客气，“更何况齐贵人陪伴圣驾多年，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个贵人还是当初生八皇子的时候封的，这么些年了，也该晋一晋位分了。”
“那便由皇上来决断吧。”皇后淡然一笑。
她心里明白皇上对刘贵人与九皇子母子的歉疚与怜惜，只是不便宣诸于口，封八皇子只是顺带，至于齐贵人，若不是因为八皇子，皇上早就把她抛到脑后了，杜贵妃这会儿还想为她讨晋封？简直做梦。
见皇上眉头微皱，杜贵妃垂下眼思索一番，虽不知道皇后何来的自信，但她绝不能任由皇后打压自己的势力，杜贵妃对着皇上柔声道，“即使齐贵人不堪重任，可皇上看着她辛辛苦苦抚养八皇子的份上，也该给予嘉奖。八皇子也大了，眼看着就要封王出宫了，皇上这时候若分封众人，却独独撇去齐贵人，这让八皇子多没面子啊，在兄弟中也抬不起头来，没的让他们兄弟不睦。”
皇上被杜贵妃说动了，心中一想也是，老八的性子敏感又好胜，自己这么做确实也有伤老八颜面，而且，万一这孩子因为此而在心中对自己起了不满之心，岂不又伤了父子情份，不划算，不划算。
“那便把齐贵人也晋嫔位吧，”皇上想了下，左不过是一个早就不大喜欢的妃嫔，不碍什么事，“也不用再选什么封号，还用姓氏就好。”
他还没忘自己这是在补偿刘贵人母子，若让齐贵人与刘贵人持平了，又凸显不出自己的恩赐了。
皇后与杜贵妃的脸色齐齐微变。
皇后是没想到皇上就这么轻易被杜贵妃说动了，杜贵妃却没想到搬出八皇子了也没引得皇上怜惜，反而是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结果。
皇后压下心里的五味杂陈，道，“是。”
回到凤阳宫，皇后歪在美人榻上，如意替她轻揉着胸口疏散郁气，“娘娘莫生气了，那杜贵妃也没讨得什么便宜，历来宫妃封嫔都要赐封号的，皇上这回没给齐贵人，也算驳了杜贵妃的面子。”
“可皇上到底给了她嫔位。”皇后心里烦得很。
一个小宫女进来禀报，“慧妃娘娘同杨修仪求见。”
“让她们进来。”皇后摆摆手让如意下去。
慧妃和杨修仪已经得知昭阳殿的事了，知道皇后娘娘心情不好，进来问了安就小心翼翼觑着皇后的脸色。
皇后见她们大气不敢出的样子，更加心烦，不由迁怒道，“平日里各个都嘴上最会说，一到办事什么都办不成！事情办不成，连争宠也不会！瞧瞧你们一个二个，进宫多少年了，尤其是杨修仪你，连个皇子都生不出来！”
两人被训得唯唯诺诺，尤其是杨修仪，一脸泫然欲泣。
“杜贵妃自己就生了六皇子和十一皇子，韵妃生有十皇子，还抚养了七皇子，祥贵人生有八皇子，杜贵妃手上统共有五位皇子，本宫只有太子一个，眼看着杜贵妃就要在宫中独大，本宫稍有不慎就全完了。”皇后心绪难平，如意一旁眼瞅着皇后又捂住了胸口，赶忙端来了冰过的雪梨汤。
慧妃和杨修仪多少也知晓皇后的心思，并不是真心待太子，只是手上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慧妃因着皇后多次吩咐照拂十二皇子，隐约也猜到了皇后是想用十二皇子，便劝慰道，“十二皇子资质不差，年纪也小，又没有生母外家，娘娘这些年也颇为照顾，十二皇子必定对娘娘心怀感激，愿意在娘娘跟前尽孝。”
皇后摇摇头，“十二皇子也十二岁了，年纪也不算小了，谁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
杨修仪看了看皇后的脸色，道，“其实……九皇子的资质也不错，尤其在骑射上颇有天赋，将来若能进兵部便是一大助力。而且刘贵人出身普通，给不了九皇子什么帮助，娘娘若是能把九皇子拉拢过来，也会为自己增添羽翼。”
皇后心思一动，这也不失是一条路子，但还是要再观察观察，皇后摆摆手，“九皇子入宫时间不长，还是要再看看才行。不过可以先对他们母子示好，就当多结一份善缘。”
拟好了晋封的名单，皇后交与皇上过目，自己在一旁慢慢给皇上解释着。
“王充容晋妃位，封号还未定，皇上看是另赐一封号，还是用原先的？”
“用原先的吧，‘宁’字就挺好的。”皇上随口道，并不怎么在意。
“是，”皇后颔首，“那便封宁妃。刘氏的封号拟来了，是‘和’字，封和嫔，齐氏按皇上的意思，封齐嫔。”
皇上看着名单，半晌，道，“老七也定下来亲事，是平国公的养女，门楣虽不算高，但也是能配得上皇子，可现在配了个病殃殃的老七，平国府虽不说什么，可心里多少也会有些不情愿，朕就想着把韵妃的位分再提提，让平国府看在养母位分高的份上，也能安些心。”
皇后心知这又是杜贵妃给皇上吹的枕边风，心中暗恨，可皇上明显是已经拿定注意了，自已也不好反对，便道，“皇上说的是，是臣妾思虑不周了。只是说到妃位上妃嫔们，臣妾倒觉得不止韵妃，慧妃也该晋封了。慧妃这些年帮着臣妾料理了不少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还是皇长女的生母，皇上就算是看在嘉仪公主的面子上，也该晋一晋慧妃的位分了，更何况，”皇后顿了一下，“胡昭仪不是一直闹着要晋位分吗，怎奈何五妃已满，现下若慧妃韵妃晋封夫人，五妃之位便空出来了两个，皇上也可遂了胡昭仪的心愿。”
皇上自觉近日对杜贵妃过于偏颇，有失于皇后，最为重要的是皇后的识趣让他很满意，此时皇后提出了晋封慧妃，皇上略一想便同意了，只道让皇后重新再拟一份名册来。
这个年过得热闹，太子同三位皇子先后被赐婚，年后就要操办起来，但现在可以先把册封典礼办起来。因着皇子大婚之事，后宫众妃获封，先是同位列五妃的慧妃和韵妃晋从一品夫人，慧妃赐号慧之夫人，韵妃赐号乐韵夫人，位列九嫔的胡昭仪与王充容晋正二品妃，胡氏为珍妃，王氏为宁妃，刘贵人与齐贵人晋从三品嫔位，刘贵人为和嫔，齐贵人为齐嫔。
紧接着是诸皇子封王，本来众人都以为皇上只会把几个赐了婚的皇子封王，没想到连八皇子和九皇子也封了，还都赐了府邸，除了七皇子。七皇子的身子实在不好，皇上让只给他订了亲，让他在宫里将养着，待身子养好了，大婚之日再开府也不迟。
九皇子涵王也是，皇上口谕，虽然赐了府邸，但不必急着出宫，在宫中把腿伤养好了再出去。
待宣旨的太监走后，成衍沉稳的样子终于绷不住了，若不是还装作右腿重伤，他简直想蹦起来。
没想到自己这一装，不仅推掉了梅家的亲事，还封了王赐了府，母亲也得以晋封，简直赚大发了。
萃珑也跟着惊喜，但她还在意着成衍的伤势，不让他大幅度动作。成衍这些天装的辛苦，为了让别人都信自己的腿伤严重难以痊愈，硬是整日的躺在床上几乎不动弹，现在好了，自己想要的已经实现了，没想要的也都有了，他实在是躺不住了。
萃珑两次三番把蠢蠢欲动的成衍按回去，最后看他可怜巴巴的眼神，知道他是装的，但也软了心，她坐到成衍的床边道，“你也别折腾了，万一再伤着了不是闹着玩的。我就守着陪你说说话，不做别的了，可以了吧？”
成衍猛点头，他想下床也不过是想围着萃珑转，既然萃珑愿意坐下来陪他说话，他自然乐得消停。
“晴儿，我这腿再过俩月差不多就好了，到时候我搬到王府去，你也跟着去吧。”成衍语气欣喜，已经开始畅想将来自由自在的生活。
萃珑自然愿意，她也想能与成衍朝夕相处，萃珑点点头，“好啊，不过得让和嫔娘娘同意才是。”
“母妃肯定同意，”成衍笑的喜气洋洋，“母妃都同意你嫁给我了呢。”
萃珑脸一红，推了他的脑袋一把，“说正事呢，到时候搬到王府去，你这宫里的人是要怎么办？全都带去还是要怎么的？”
“全带去干嘛，还不知道我这里面都混了些什么牛鬼蛇神，在宫里我打发不掉，出去了我还带着？让孙嬷嬷挑几个没问题的带去就行了，估计到时候母妃还会再给我几个人，够用了。”似是想到了什么，成衍赶紧道，“那个叫银杏的我也不带，你放心晴儿。”
“谁跟你说这个了。”萃珑嘴上嗔怪着，心里却甜滋滋的，“她到底是蕉云馆的掌事宫女，你若不带上她，也要有个好的理由才是。”
成衍想了想，“那就把她送到母妃宫中去，就说……我要走了萃珑，来给母妃补上一个，求母妃千万别怪我……”说到最后又不正经起来了。
萃珑好笑的白了他一眼，心里跟这烧了上好银碳的屋子一样，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