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走出蕉云馆。
“哟，原来是五皇兄啊，五皇兄好，皇兄这是又来看九皇兄了啊，”没走多远，迎面就碰上了十皇子，“九皇兄伤势如何了？”
十皇子一向自恃身份，兄弟中没几个他瞧得起的，自己更是位列其中，今儿老十竟破天荒的主动打招呼，虽然听起来阴阳怪气，五皇子看了他眼，淡淡道，“十弟，再往前走两步就是蕉云馆，你自去探望一番，岂不就知道了。”
“九皇兄的伤需要静养，我就不去打扰了。”十皇子说的随意，他本就不是真心要关心成衍的伤，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
平日五皇子若这般冷淡他，他早就冷嘲热讽开了，更何况因着连老九都封王了，却没自己的份儿，近日来他心里的气儿正不顺呢，不过今儿他难得高兴起来，不仅不计较老五的态度，还凑上前，故意挤眉弄眼道，“皇兄今日还没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可别怪弟弟没提醒，皇后娘娘啊，这会儿正心口疼呢，父皇也在凤阳宫，听说是大发雷霆，皇兄要去的话，可要小心点。”
“十弟这是何意？”五皇子听他话里似不怀好意，不觉皱眉。
“五皇兄心里惦记着九皇兄，一大早就出门了，怕是没赶上消息吧，”十皇子懒懒道，他看了看四周，咳了一声，走近了压低声音，“那弟弟我就受累告诉皇兄一声。太子啊，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了凤阳宫的一个宫女，昨儿留宿凤阳宫的时候，就把那个宫女给宠幸了。虽然不怎么光彩吧，但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只要把宫里人的嘴封严实了，也就过去了。可是啊，咱们这太子皇兄的胆子实在是大，宠幸的，是皇后娘娘给父皇预备的人，还被父皇撞了个正着。”
十皇子故作叹息，还煞有介事的摇摇头。
五皇子心中一惊，这事绝非同小可，若是真的，父皇怕是会被气疯了。
见五皇子眼中的怀疑，十皇子也不多解释，只道若是不信尽可回去问，这事已经遍晓六宫了，便悠悠走了。
其实五皇子心下已经信了七八分了，只是其中太多不清不楚的地方，他一时也难以辨别，等回到自己宫中，听到心腹来报，才知晓了始末。
原来昨晚皇后留太子商议事情，因有新上贡的美酒，皇后疼惜太子，担心太子冻着了，就命人热热的烫一壶来，好暖身子，结果太子贪杯，一下子喝上头了，皇后见天色已晚，怕太子醉意朦胧的回去会吹了冷风害了病，就让太子在西殿暖阁住下了，没成想，太子竟然把皇后给皇上准备的两个宫女其中的一个给宠幸了。第二日恰好皇上和杜贵妃还有其他几位娘娘一起到凤阳宫来，就撞了个正着，结果闹得阖宫尽知。
五皇子摆摆手让心腹退下，自己陷入沉思。
皇后和太子丢了丑，杜贵妃顿感遍体舒畅，前一阵子积压在心的郁气一扫而光。
“皇后一直拿太子当个宝，结果呢，真是要笑死本宫了。”看着皇后被打脸，杜贵妃好不痛快。
“皇上刚给太子定下了陈丞相家的二小姐，结果就闹出了这样的丑事，还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处置太子呢，连带着皇后肯定也落不了好，说不定连协理六宫之权都会给夺了交给娘娘呢。”齐嫔笑着奉承道。
乐韵夫人对杜贵妃笑道，“这也不是没可能，皇后让皇上丢了这么大的面子，皇上想必不会轻饶了的。最重要的是，若是皇上真的大怒要处决太子，怕是太子和陈家的婚事也会黄了。”
这也是杜贵妃最在意的。皇上因念着与先皇后的情分而格外宠爱太子，即便太子天资一般，还总是犯错，皇上也都忍下了，还事事都为太子打点好，选的亲事也是分外用心，结果太子却这么回报他。也不知这回皇上会如何的生气如何的伤心，会不会气到彻底厌弃太子。
“罢了，左右还是要看皇上打算怎么处理。”杜贵妃吩咐道，“到底事关皇家颜面，你们回去也都管好各自宫里，别让宫人乱嚼舌头，小心再犯了圣怒。”
乐韵夫人心领神会，这是每个男人都不能忍的痛处，她自然明白。
齐嫔心里光顾着幸灾于皇后出事，只跟着一道应了。
凤阳宫往日收拾的最为端庄齐整的正殿此刻遍地狼藉，闹了一大早上，皇上心神疲惫，倚在椅子上，闭着眼喘息了半晌，才定定的看着犹自哭泣的皇后，“朕问你，为何同意太子留宿凤阳宫？”
“太子从抱到臣妾跟前来就一直在凤阳宫养着，对臣妾来说，太子就是自己的亲骨肉，虽然近年来太子大了，搬去了东宫，可在臣妾心里，太子还是小时候依偎在臣妾怀里撒娇的孩子，臣妾想着，留自己的孩子住一晚，也没什么的，可没想到……”皇后的眼泪又扑簌簌掉下来。
皇帝揉了揉眉心，心里并未起疑心，因为皇后对太子的好这些年他都看在眼里，早就信了他们母子情深，此刻不由斥责道，“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
“是、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的错……太子是皇上嫡亲的儿子，而且就快要大婚了……求皇上看在父子情份上、从轻发落太子吧……”皇后哽咽者求情。
不提大婚还好，一提大婚，皇上的心更堵了，自己费心费力为太子筹谋，特意选了相府作为太子的支撑，结果自己的好儿子转眼就把自己的准嫔妃给宠幸了。
若不是念在发妻的份上，他……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些年太子屡屡惹他生气，让他失望，他都是想着先皇后的好，才按下没发落，没想到这个畜生愈发张狂，连这等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下，他实在、实在是……
皇上闭了闭眼，他终是下不了狠心，毕竟是发妻留下来的唯一的孩子，他……还是舍不得。既然舍不得处置，就得将此事遮掩过去，左右不能是太子的错，皇上睁开眼，神色冷峻，“狐媚勾引太子的那个宫女在哪，给朕带上来。”
皇后一愣，随即垂下眼。
如意忙上前道，“启禀皇上，那宫女今天一早被发现后……羞愤不过，要撞墙自尽，却被人拦下了，只是撞伤了头，现在还在昏迷中。”
闻言皇上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果然还是这畜生！
如意悄悄看了眼皇后，低下头犹豫道，“奴婢今儿才想起一事来……那宫女的相貌，恍惚同先太子妃的一个侍女像了七八分……”如意一抬头，看见皇上犹疑的眼神，一咬牙，“就是先前太子非要封昭训的乔氏女……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前去赐死那乔氏女的时候，见到了她的面容，只是时间已久，奴婢早就忘脑后了，今日……过后才想了起来……”
皇上被她这么一提，也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乔氏女，害的太子把先太子妃给气死了。皇上捂着心口，这个不长进的东西！就该拖出去狠狠打一顿！
皇后先是一惊，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不过须臾，好似想明白了什么，皇后哀哀的笑了，却比哭声还悲怆，“原来……原来，太子竟一直怨恨着臣妾……怨恨臣妾处死了那个乔氏……”
“娘娘！”如意惊呼一声，赶忙扶起瘫坐在地上的皇后。
皇上神情一动，难道，真的是太子还对那乔氏有旧情，所以才……那这个畜生更是罪无可恕！皇后抚养他尽心尽力，比那些亲生母亲还要亲，他竟这样的不孝！
看着皇后满目哀凄，皇上盛怒之下也有了丝于心不忍，“皇后……扶皇后下去歇息吧，此事，朕会命人彻查的。”
慧之夫人和杨修仪见势不对早早就和诸妃一样借口退下了，出了凤阳宫，众人两两三三走了，慧之夫人给杨修仪使了个眼色，杨修仪会意，跟着去了华林宫。
屏退了殿里伺候的宫人，只留下了心腹，慧之夫人惊疑不定道，“这……是娘娘的意思？”
杨修仪垂下眼，“应该是了。”
可是……娘娘打算如何收场？”慧之夫人皱眉道。
“听说，”杨修仪压低了声音，“太子宠幸的那名宫女，长相颇似先前的乔氏。”
慧之夫人一下就明白了，原来如此。
“而且，今早是杜贵妃邀皇上一同去凤阳宫的。”杨修仪意有所指。
所以，按着皇上多疑的性格，肯定会猜测杜贵妃是否早就知道了，这下就又将杜贵妃拖下了水。
真是一箭双雕。
慧之夫人半晌才道，“也不知这回，能不能让皇上厌弃太子。”
“皇上早就对太子心存不满了，”杨修仪道，“俗话说，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说不定，这件事就会是那最后一根稻草，就算不是，也差不了多少了。”
慧之夫人看着杨修仪，神色慢慢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