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如约而至,场面盛大非凡。
“皇兄不到前面去,可会不妥?”十二皇子问道。
“能有什么不妥?”五皇子斟了杯茶,十二皇子年纪还小不宜饮酒,宫里只让上茶,正好他已经喝了一天的酒,现在喝杯茶权当醒酒,“咱们父皇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忌讳咱们和朝臣多有联系,我主动避开他高兴还来不及。现在天也晚了,要不了多久就要散了,我提前躲会懒也没什么。”
十二弟的寝宫离得近,他索性就来这边歇歇脚,也防着万一真有事找他过去。
“殿下,”外面一宫人来报,“皇后娘娘命人送来了两盒金丝燕盏,还嘱咐说,今天闹了一天,让殿下早点睡,莫熬坏了身子。”
“知道了,”十二皇子神色淡淡,“就说我已经安寝了,好生把人送走。”
外面的宫人领命退下了。
“皇后对你倒真是上心。”五皇子轻笑一声。
“平日里这种小恩小惠不断,谁知道她到底想干嘛。”说起来十二皇子对最近皇后的举动也颇为闹心,要说皇后关心庶子,他还没那么天真。
自己的母亲是宫女出身,身份卑微,他自幼就饱受冷眼,待到后来母亲过世,世上唯一爱护自己的人也没了,那些长了一双势利眼的奴才们更是踩高捧低,自己的处境着实艰难。
后来幸得五哥关怀,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五哥对他总是格外照拂,他也因此十分信赖五哥,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便去请教五哥,便是五哥是利用自己,自己也认了,更何况五哥确实也是打心眼里为自己着想的。
“不管她想干嘛,你都好好受着,面子上的功夫也要做足。”五皇子道。
十二皇子点点头,然后想起来了件事,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道,“皇兄,可听说于尚书的夫人前阵子进宫面见皇后的事?据说这于夫人在皇后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皇后看在多年的母子情分上,千万要原谅太子。”
于尚书,五皇子眯起了眼,太子的亲舅舅,这些年在外人看来,皇后的母族苏家和于家早就紧紧绑在一起,可内里,皇后,或者说是苏家,却起了别的心思。
这么些年,太子大大小小犯下的错,或多或少都有皇后的影子在里面,但都因为事后苏家积极为太子求情善后,而让人生不出怀疑来。
再加上皇后近年来频频对十二弟示好,他想他猜得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先皇后虽然没了,可太子外家的势力依旧,到时候若真是太子继位,把持朝政的,很有可能就会是于家而不是苏家,”五皇子淡淡道,神色间全然没有了外人所熟悉的温润,“可是现在,于家却没办法做到力压苏家,只能和苏家合作,还不敢轻易翻脸。”
“太子十二岁就已经由皇后抚养了,皇后竟然还不放心,”十二皇子冷笑一声,他早就有所猜测,只是苦于没有得力的手下打探消息,现在听五哥一说,果不其然,“现在又想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她就不怕到时候我比太子还难以控制!”
“皇后稳坐中宫,苏家在前朝也深得父皇倚重,不可与她硬碰硬,她给你好处就拿,要你做什么就装傻充愣,左右她这个名义上的嫡母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五皇子道,“我很快也要出宫了,没法再继续看着你,既然皇后主动示好,你就抓好这个机会,不管她是要利用你做什么,你先利用她,在宫里好好立住脚。”
“皇兄放心,我明白。”十二皇子知晓其中的利害,不会意气用事。
只不过……十二皇子蹙眉,“太子事一了,接着就是四皇兄,很快就到五皇兄你了,皇兄可有什么打算?”
那日宫宴后,皇上下旨赐婚,太子和六皇子不用说,一个赐了陈丞相家的小姐,一个赐了杜尚书家的小姐,唯独五皇子,赐的是翰林院张学士家的小姐。
张学士名头上好听,但毕竟只是一个五品小吏,一介酸儒无权无势,和陈家杜家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就是七皇子的岳家也要比他的高贵得多。
见五皇子不语,十二皇子有些急了,“那张家小姐……”
“成微。”五皇子加重了语气。
十二皇子停住了。
“这件事我自有思量,你不必担心了,”五皇子道,“娶张小姐为妻,是我主动和父皇说的。”
“皇兄?!”十二皇子大惊。
“目前来看,张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五皇子不欲多说,站起身,披上大氅,十二弟年纪还小,有些事同他还说不通彻,待以后再慢慢解释给他吧,“快子时了,看来前面不会有事了,你快歇息吧,我先走了。”
十二皇子皱眉,心中还有很多不解,只是看五哥的样子,是不打算再同他多说了,无法,只得道,“皇兄路上小心些。”
迎面的寒风凛冽,五皇子刚从温暖的宫室中出来,不禁蹙眉。
这天似乎比去年还要冷些,五皇子突然想到宫宴那日在御花园外大胆拦下他的张小姐,和他平日里见的衣着光鲜亮丽的贵族夫人小姐们不同,张婉的打扮可以说得上寒酸,只披了件半旧不新的斗篷,看着就单薄。
然而张婉对他不卑不亢,甚为胆大的提出让他娶她为妃,并口齿伶俐极有条理地一一列举出她能为他带来的好处。
五皇子一开始只觉得有趣,可听张婉说下去后,他脸上原本淡淡的戏谑之色消失了,他发现张婉的话……的确引起了他的一丝兴趣。
张婉说,不管将来殿下要做什么,强大的财力支持都是必不可少的,当然,殿下若更喜欢闲云散鹤般的日子,手中握有财富,岂不更加逍遥自在?臣女父亲不善诗书,但于商道颇有兴趣,臣女的外祖家经营着江陵最大的绸缎山庄,父亲与舅舅时常往来书信,月前舅舅来京城开了分号,便是托了父亲代为打理。刚开张的铺子还未见成效,可江陵罗家的山庄,说句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张婉顿了下,见五皇子并未有不耐之色,原本忐忑的心稍安,一鼓作气接着说道,殿下若愿意娶她为妻,江陵罗家必定举全族之力为殿下分忧,若殿下没了钱的后顾之忧,凭着殿下的聪明睿智,便是要成就千秋霸业也不成问题。
张婉的心里远没有面上这般自信,她清楚自己的家世,做皇子的正妃是万万不够格的,本来此次进宫前父母便已同自己商议定,能挣个庶妃便是最好,可她天资聪颖,自小便心高气傲,虽因二房不得祖父喜爱而处处隐忍着,还得时刻小心着莫盖过了长房堂姐的风头,可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让自己所出的二房在张府出人头地。只做庶妃怎能轻易就满足她,若单凭她的资质,做正妃完全绰绰有余,所以在见到五皇子的一刹那,她便决定提出这个要求。
五皇子看着面前强装镇定的女子,没有说话,直看着张婉脸色渐渐变白,身子也隐隐有些支撑不住,他才移开目光。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一步步向她走近,直到和她擦肩而过,才侧过头,淡淡道了句,“京城的数九寒天,女孩子还是少待在外面为宜。”
张婉一愣,扭过头来,只瞧得五皇子离去的背影。
五皇子当时虽然没有答复张婉,却已然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了。他现在羽翼未丰,也没多少朝臣看好他,他还要注意着不能引起皇后党和杜贵妃党的注意,正妃的人选实在有些无从选择。
张婉的出现让他眼前一亮,他已经派人去查明了张府的情况,张婉的嫡亲祖母是张学士的元妻,奈何张学士偏宠妾室,在娶妻前就已经有了庶长子,娶妻后非但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将元妻气的早早撒手人寰,只留下了一个儿子,就是张婉的父亲。
张学士不喜欢元妻,连带着也没好脸色给这个嫡子。元妻病逝后,张学士很快就把生育了庶长子的那个妾扶正了,庶长子也变成了嫡长子,自此张婉的父亲在家中越发的没有地位。
嫡庶不分,宠妾灭妻,五皇子听了下属的汇报后冷笑,这样的人,难怪混到这把年纪了还只是个五品小官。
张学士一心栽培长子,可惜长子资质实在平庸,屡考不中,即便如此,张学士也没正眼瞧过自己的二儿子。
二儿子倒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又上有继母压制,下有长兄虎视眈眈,父亲也不重视自己,自己索性就不争了,即使是继母挑唆父亲给自己娶了个商户之女,也没说什么。
说白了就是懦弱,可张婉的母亲罗氏是个精明能干的,清楚了公公婆婆是个什么货色后,并没有贸然出头,反而劝自己的丈夫同自己娘家多联系,希冀丈夫也能某一份事来做。
倒让张婉的父亲做出了些名堂,不声不响积累了一笔可观的财富,其中江陵罗家出的力不可小觑,当然,都是瞒着府里的,是以张学士夫妇及大房到现在也不知晓二房已经不再是以前任人揉搓的了。
五皇子和心腹幕僚在房里关了一天,第二天去请安的时候,皇后提起他的亲事,他顺势就说了宫宴那晚他无意见了翰林院张学士的小孙女一面,对张二小姐见之不忘,希望父皇母后能成全。
皇上不甚在意,皇后也甚为放心,帝后都欣然准许了。
按着顺序,太子过后,便是四皇子大婚,然后是五皇子,六皇子。
六皇子的婚事还在筹备的时候,成衍就搬进了涵王府。
成衍本来和萃珑商量好了,他们一起搬去王府,可萃珑名义上还是缀锦轩的宫女,他没有调遣的权利,成衍便母亲说好,等母亲挑一批得力的宫人给他送去,就把萃珑给他。
他们想的很好,可事情总会节外生枝。
和嫔突然之间就病倒了,病的很蹊跷。
彼时成衍也不在宫中,和嫔也不许人去告诉涵王。
和嫔自己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可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就不准宫人声张,想着等等就熬过去了,可谁知到了晚间,和嫔两腮发红,浑身发烫,身子一歪,顿时昏迷不醒,连茶水都灌不进去。
缀锦轩上下都慌了神,折柳深吸了口气,冷静的吩咐众人不要乱,守好娘娘,又命玉桃去太医院请太医。
玉桃急急忙忙前往太医院,却被守在外面的侍卫拦住了,说晚上的时候七皇子突发急病,今日当值的太医都去长熙宫了,太医院此刻没人。
玉桃急了,这怎么可能!怎么会一个人都没留!玉桃千求万求,甚至跪下来给他们磕头,那些侍卫也不准她进,只咬准太医院没有太医。玉桃心急如焚,那些侍卫却毫不为所动,她心一横,对着他们叠在一起的刀就撞上去。
侍卫们吓了一跳,赶忙撤下刀,玉桃趁着空隙闯进去,嘴上只直喊着太医救命,和嫔娘娘病危,太医快去救命。
太医没有喊出来,玉桃被追过来的侍卫捂住嘴,急急忙忙的粗暴的拖出去,拖到个角落里捆起来,那侍卫们相互使了个眼色,左右看看无人,有两个人扛起她往宫正司去。
缀锦轩众人左等右等没等来太医,却等来了玉桃被关进宫正司的消息。
“蓄意闯入太医院谋害太医?怎么可能!”折柳也被这突发之事唬住了,一时有些慌了阵脚,“这可怎么办?”
和嫔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没请来太医玉桃又出了事,有的年纪小的宫女都害怕的哭了出来。
来送信的宫人也不愿意多说,话带到就走了,只说缀锦轩的人莫乱跑了,待会儿会传人问话,都老实点。
“这是……这是要把咱们,给软禁了……”折柳身形一晃,萃珑赶忙扶住她。
萃珑扶着折柳先坐下,自己到外面瞧了瞧,并未见有侍卫来看守,心中稍定,回到屋里来见众人慌的慌,怕的怕,命几个还算镇定的留下,其他的都让进去守着娘娘。
“萃珑姑娘……现在该如何是好,娘娘的病怕是不能拖了……”折柳拉着她的手,眼神焦灼。
萃珑心里也没底,她这个时候格外的想见到成衍,就算不做别的,见见他也好,见着他,她就能感到安心,可现在宫里已经落了钥,根本送不出去信。
“不好了不好了!”银杏突然慌慌张张的大喊着跑出来。成衍搬出宫去前就遣散了众宫人,银杏看出成衍没有带她去王府的意图,当即跪下说愿意去缀锦轩伺候和嫔娘娘,成衍本就有意要这般打发她,见她主动提出来了,乐得顺水推舟,将她送了来,和嫔因看她之前是蕉云馆的掌事宫女,也另眼相待她,直接提为大宫女在殿内伺候。
银杏也懂得审时度势的很,在和嫔跟前服侍的很是用心,这次和嫔刚一表现出身体不适,她就万分的紧张担心,寸步不离的守着和嫔,刚刚她转身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想着再给和嫔润下嘴唇,就听见和嫔突然咳嗽起来,她连忙回到床边,却看见鲜红的血丝从和嫔嘴边溢出。
“娘娘咳血了,真的不能再拖了……折柳姑姑,怎么办啊……”银杏泣不成声。
折柳心中一凛,急忙冲进内室,看着脸色灰白的和嫔,折柳闭了闭眼,沉声道,“你们守好娘娘,我去求见皇上。”
“不可!”萃珑拦住她,折柳这般贸然去见皇上,很有可能连贴身伺候皇上的常公公都见不到,就被拿下了。今晚的事太古怪了,一环连一环,很明显是有人故意而为,只是不知道是谁,折柳若是就这样去了,幕后那人绝不会白白把她放过去的。
折柳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她此刻顾虑不到了,娘娘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她按住萃珑拉住她的手,想要给她捋掉,萃珑却反握住她,定定的看着她道,“姑姑留下来照顾娘娘,我去见吴婕妤,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