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霞苑正殿外，折柳对刚出来的孙嬷嬷笑着问了声好，“辛苦嬷嬷了。”
“哪里哪里，”孙嬷嬷连忙摆摆手，“为公子操心是我的本分，算不得辛苦，倒是折柳姑娘除了要打理枕霞苑，还要兼顾着步清斋，这才辛苦呢。”
“嬷嬷客气了。”折柳一笑，却话锋一转，“我依稀听说，昨儿公子又出去玩了？”
说到这个，孙嬷嬷叹了口气，“可不是，他竟还带着……唉，我今儿就是为这个来禀夫人的。”
“公子是嬷嬷一手带大的，嬷嬷还不清楚公子的脾性吗。又正是贪玩的年纪，自然更淘气些，平日啊，还需嬷嬷多费些心管教管教，公子最听嬷嬷的话了。”折柳笑着道。
孙嬷嬷对折柳的话很受用，说了几句便客客气气的告辞了。
折柳转身进了正殿，刘夫人正给悬挂着的鸟笼里投食。
“夫人，”折柳走到刘夫人的身边，“奴婢刚刚在外面恰巧碰到了孙嬷嬷，听孙嬷嬷说……昨儿公子是又出宫了？”
刘夫人笑着把手里的鸟食一把洒尽，“衍儿大约是被我关怕了，怕我还是不准他出门，就偷偷跑出去了，他还以为能瞒得住呢。”
“是了，”折柳也笑了，接过宫女端来的铜盆，伺候刘夫人净手，“公子哪回偷偷出去夫人不知道，不过是夫人顾着公子的面子，一直没有拆穿罢了。不过奴婢听说，公子这回不是一个人出去的？”
刘夫人接过丝绢擦手，笑容一顿，“衍儿这回确实太胡闹了些，竟然让萃珑女扮男装跟着他出去了，还让容青换上宫女的衣裳留下来假扮萃珑。还好没被什么人发现，不然，我这回可真饶不了他。”
折柳微微蹙眉，“夫人，公子……是不是同萃珑走得太近了？他们两人又是相当的年纪，这么下去很容易就——”
“就如何？日久生情？”刘夫人轻轻笑道，“若真是这样，他们两情相悦，又有何不可？”
折柳急道，“这怎么行！公子是皇子，怎么能被一个小小的宫女迷住？公子性情又固执，万一真的动了心，将来非要娶她做正妻可怎么好！”
“萃珑也来了这么些时日，你瞧着她的人品，相貌，能力，样样都不差，配衍儿也不算辱没了衍儿，就算来日娶为正妻也没什么的。而且，”刘夫人的神色黯了黯，“衍儿虽说是皇子，可在这行宫中都长到这么大了，皇上也没提过接进宫的事，这么个身份又能高贵到哪去，不过是更尴尬罢了。”
“我这做娘的也没本事，挣不来荣宠也给不了他周全的庇护，衍儿自懂事以来就一直过的小心翼翼的，在别处受了委屈也从不说，就自己憋在心中，你且仔细想想，从小到大，他可真正的开心过几回？”刘夫人叹了口气继续道，“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衍儿才渐渐开朗了不少，你瞧他这几月笑的次数，比他以前几年笑的都多。”
“话是这么说，”折柳心里还是有些转不过来弯，“可公子将来还是要娶个千金小姐的，萃珑身份卑微，给公子做个侍妾解闷就行了……”
“哪来的千金小姐？咱们现在这处境，谁家的千金小姐会嫁给衍儿？”
折柳不甘心道，“公子到底是皇上亲生的儿子，皇上不会不管的。”
刘夫人淡然一笑，“宫里那些娘娘们生的皇子皇上都顾不过来，哪里还能顾得上衍儿。与其拖到年纪大了，被皇上草草指个见都没见过的人成婚，还不如让他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他还能过得开心点。”
“更何况，”刘夫人隐去了笑容，“宫里一直对咱们虎视眈眈的，咱们安分便罢，若起了心思，只怕是活不长了。”
折柳一凛，她知晓这里面的利害，心里对夫人的安排也服气了，只是……她垂下眼，“夫人说的是，可宫女的身份也太低了些，就算夫人愿意，皇上也未必会同意的。”
“这个不用急，”刘夫人拍拍她的手，“等他们再大一些，真的定了性，我就让衍儿的舅舅认萃珑做义女，这样再去请旨赐婚也会容易些。”
“夫人！夫人！”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下说：“宫里的章公公来了，请诸位夫人都到清平宫去接旨！”
萃珑擦拭完正殿紫檀桌上的青樽琉璃瓶，舒了口气，忙活了一早上终于可以歇会儿了。
按往常她本来应该和容青一样跟着成衍去明阁读书，可昨天……一想到昨天，萃珑的脸轰的一下又红了。
昨天成衍为了哄她不哭，带着她去了曾去过的那间茶楼，要了个僻静的雅间，有点了一堆茶点，眼巴巴地全推到她面前。
萃珑被成衍弄得不大好意思，故意别过头去一直拿帕子捂着脸不让他瞧。
成衍以为她还在哭，急得最后竟抱住了她，将她紧紧紧搂在怀里，“别、别哭了，还有我呢……你什么时候想家了我就带你回去，你想出来逛了我也带你出来，你、你想干什么我都、我都陪着你……不要哭了，我、我……你再哭的话，眼睛会肿的……我……我、我也会心疼的……”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细如蚊讷，耳垂红得仿佛能滴下血来。
回宫的路上两人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对方，好容易回来了萃珑也不在跟前继续伺候了，红着脸急匆匆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成衍的勇气似乎也被那句话耗尽了，也不像往常那样留她说话，听她要告退胡乱就点头答应了。
直到第二天早——就是今天，成衍慌慌忙忙起来，慌慌忙忙梳洗装扮，又慌慌忙忙吃罢早饭，再慌慌忙忙赶去明阁——也没再叫上萃珑，只带了容青，走时候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萃珑悄悄松了口气，今日若还叫她跟着，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不管怎样都感觉怪怪的，可心里冒出一丝隐秘的甜蜜是怎么回事？
萃珑甩甩脑袋，想要把脸上的绯红也甩下去。
“萃珑姑娘，”一个宫女在殿门口叫了她一声，“夫人唤你过去。”
萃珑认出她是枕霞苑的宫女，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不知姐姐可知道夫人唤我何事？”
萃珑突然忐忑起来，莫不是夫人发现了她昨日出宫的事？
宫女笑了笑，“这我也不知道，姑娘快点和我去了才是正经，莫让夫人等急了。”
萃珑草草收拾了就跟着那宫女走了。本来步清斋和枕霞苑西角门是连通的，但近日那一条路都在修缮，她们便要绕个圈子到正门去。
刚走了一半的路，就见吴夫人风风火火的从南面走来，萃珑同那宫女急忙撤到一旁跪下，吴夫人也没理会她们，只是口中不断催促着身后跟着小跑的宫人，“都快点，好些东西都要收拾呢。”
待吴夫人一行人走过了萃珑才敢抬头去瞧她们的背影。吴夫人年轻貌美，艳丽非常，一双丹凤眼勾得皇上流连忘返，每月少得可怜的几次临幸行宫多半都是召的吴夫人侍寝。皇上虽然时不时还不忘抬新人进来，可最宠的啊，还是吴夫人。
吴夫人一向行事张扬，身为行宫中最得宠的夫人更是骄行众人，虽一直没有诞下子嗣，可却连生育了皇子的刘夫人都不放在眼里，更不用说两位帝姬的生母。对此行宫中人颇有怨言，可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百般隐忍着。
这吴夫人曾因嫉妒刘夫人育有皇嗣几次找茬枕霞苑，萃珑很是不喜她，眼下她这般有失仪表的火急火燎，也不知是谁又惹到了她。萃珑这样想着，顺口就问出来了。那宫女道，“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吧，刚刚皇宫里的章公公来传旨，说两日后宫里派人来接诸位夫人进宫，吴夫人恐怕是急着回去收拾自己宫里呢。”
“进宫？！”萃珑一惊，还来不及细想什么就已经到了枕霞苑，宫女也不肯继续往下说了，只催着她赶紧进去面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