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正豪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
程笑怡眼里都是泪,她嘴唇哆嗦着对卓正豪说:“我自知命不久矣,在我临死前,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卓正豪神情复杂地说:“你说吧。”
程笑怡未及开口就泪如雨下,她哽咽地祈求卓正豪道:“依娜长这么大,我没尽到一天做母亲的责任,求你让我们母女相认,见最后一面,好吗?”
卓正豪皱了皱眉,沉默片刻后,他低声说道:“我可以尽力去办,但她愿不愿意见你,我不能保证。”
“为什么?”程笑怡声音颤抖地问道。
“因为依娜已经在齐云塔院尼姑庵……落发为尼了。”
听到这个消息,程笑怡象被霜打了一样,惊呆在那里。
良久,她喃喃说道:“这真是现世现报了,是我害了她,可是,我做的孽,由我自己来承担就罢了,为什么要报应在她身上啊?”
说罢这句话,程笑怡掩面失声痛哭。
卓正豪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开门出去了。
等候在外面的陈天佑,看卓正豪出来,问他:“她都供认了吗?”
卓正豪对他点了点头。
程笑怡住的这家医院,是位于警署内部的犯人专用医院,刚才卓正豪和程笑怡的一席话都已经被警方的监控录了下来,将作为指证程笑怡和关鹏罪行的证据呈上法庭。
陈天佑今天来,是作为重要知情人为警方提供一些辅助证据。
“对关鹏的追捕,进行得如何了?”陈天佑问卓正豪。
卓正豪冷冷一笑,阴沉的面色中带着狠辣,他徐徐说道:“警方下达特A号通缉令对他进行全国追捕,我自愿出资五百万元悬赏捉拿他,全国各主要路口都贴有他的大幅画像,他已经是穷途末路,瓮中之鳖,落网只是迟早之事了。”
陈天佑欣慰地点了点头,毕竟只有关鹏落入法网,这二十年来的桩桩冤案才算有个最终了结。
卓正豪看着站在面前的陈天佑,神情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
沉默良久,卓正豪轻声对陈天佑说:“陈叔叔,我为我之前那些自以为是的鲁莽行为,真心向您道歉。”
卓正豪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
陈天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说道:“别说这些了,我理解你当时的苦衷,毕竟以你当时的立场,只能那样做。”
卓正豪叹了口气,轻声道:“开始我真的一点也没有怀疑……程笑怡……”
陈天佑点了点头,对卓正豪道:“走吧,咱们边走边聊。”
卓正豪点点头,两个人向外面走去。
坐在卓正豪的车里,陈天佑若有所思地对卓正豪说道:“其实我当初对程笑怡是有所怀疑的……”
卓正豪诧异地:“哦?”
陈天佑望着前方,徐徐说道:“我清楚得记得,你父亲遇害时的姿势,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桌案上的东西,当时我不确定他在看什么,但他眼神里那种执着,明显是在暗示着什么,而桌子上只有像框、笔筒、电话等物,如果你父亲想暗示那个凶手,肯定是某个物品和他有直接联系,所以我的怀疑目标就锁定在了那个像框上,因为那个像框里镶的是你父亲和程笑怡的合影。”
卓正豪点了点头,问道:“这些你没有和警方说过吗?”
陈天佑答道:“我没有机会说,再说这毕竟只是我当时直观上的怀疑,没有确实证据。”
卓正豪无奈地点了点头,有时人直观上的感觉,是非常精准的,就象当初陈天佑认为赵采茹能为他提供重要的线索一样,最后终于成了现实,赵采茹成了破获关鹏一案中的关键证人。
“陈叔叔,你当初和我父亲共事时,他谈过自己的感情问题吗?”卓正豪犹疑地问陈天佑。
卓健柏在世时,他们父子之间很少谈及这类问题,直到父亲去世,卓正豪才发现自己对父亲的感情世界了解得太少了,所以现在只能通过他昔日的旧友来追寻一些蛛丝马迹。
“有过,但不多。”陈天佑徐徐答道,“你父亲其实是个很内敛的人,情绪不过于外露,关于自己的感情问题更是隐藏得很深,但当初我们在一起时他也曾有过偶尔的流露。”
“哦?他说过什么呢?”卓正豪好奇地问道。
“他说今生只感觉愧对两个女人,一个是程笑怡,另一个就是他的初恋,也就是你的母亲夏小娟,当然,当时他没说夏小娟是你生母。”
卓正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父亲和他生命中两个女人这场悲剧中,固然有着因时代悲剧造成的烙印,但如果当初,每个当事人都能更理性一些,对对方更多一些理解和宽容,是否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这个疑问,将永远没有答案了。
“对了,陈叔叔,我想完成父亲的遗愿,将佳豪集团的三分之一控股权分给您。”卓正豪回过神来,对陈天佑郑重地说道。
陈天佑笑了,他拍了拍卓正豪的膝盖对他说:“你觉得我现在对这些物质还有什么欲望吗?”
看着陈天佑坦荡的眼神,卓正豪理解地点了点头,在经历了生死劫难的大悲大喜之后,一个铁骨铮铮的人确实容易将物欲看淡。
“好好管理佳豪集团,让你父亲一生的心血在你手中发扬光大,不要再说分股份给我这类的话了,我对那些全无欲望,更没有管理的经验,所以我不会染指任何佳豪的资产。”陈天佑平静地对卓正豪说道。
听到这里,卓正豪胸中由衷地对陈天佑产生了一股敬佩之情。
其实卓健柏生前曾向卓正豪屡次谈起陈天佑这个人,说他侠肝义胆,是条铁骨铮铮的真汉子,可惜卓正豪当时并没有见过陈天佑本人,所以对他的印象也仅限于父亲的描述,比较抽象。
后来父亲意外身亡,陈天佑更是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卓正豪对他的好感更无从谈起,直到今天他的冤情得以清洗,卓正豪才静下心来细细品味他这个人,觉得父亲当初对他的评价,真的是非常中肯。
“那好吧,陈叔,佳豪股份您可以不要,但我送给您的房子您一定要收下,毕竟您也要居住生活,再说这本来就是您应该得到的报酬。”卓正豪诚恳地对陈天佑说道。
看他一片盛情,陈天佑只好微笑着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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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正豪思虑再三,决定亲自去一趟白云山齐云塔院尼姑庵见关依娜,来完成程笑怡最后的心愿。
上次离开警署医院时,医生告诉卓正豪,程笑怡的寿命不会超过一个月了,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她对自己的父亲犯下重罪,但她毕竟抚养过自己一回,就满足她死前这一点小小心愿吧。
齐云塔院尼姑庵掩映在白云山腰的绿树丛中,斑驳的院墙,古色古香的庙宇,门前苍翠的参天古树,全都沐浴在袅袅青烟当中,在朦胧暮色的笼罩下,显得分外苍凉肃穆。
在卓正豪的再三申请下,他终于见到了已经遁入空门的关依娜。
关依娜身着素衣,头戴素帽,神态平静,见到卓正豪时,她微微颔首作礼,并不与他对视。
“请问施主有什么事?”关依娜轻声问道。
卓正豪恳切地对她说道:“依娜,你的……生母,也就是程笑怡女士,医生说她病情危重,可能挺不了多久了,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见见你,你看……能不能抽出空来去见见她?”
关依娜还是面色平静,她语速轻缓地徐徐答道:“这里没有叫关依娜的人,只有一位出家人静音,关依娜自从遁入空门那日,她就已经死了,施主请回吧。”
说完这句,关依娜就转身离去了,只留下卓正豪呆呆地立在那里,注视着她的背影。
一周后,程笑怡在警署医院,利用半夜警员放松警惕之时,用私藏的注射液瓶碎片割腕自杀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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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孩子早产,所以悠悠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这期间谷越彬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悠悠出院后,谷越彬为她们母子请了保姆,并且每天都去看望她,给她们添置必要的生活用品。
这时谷越彬已经知道了陈天佑死里逃生成功平反的消息,但他没敢告诉悠悠,因为刚刚生产过后的悠悠身体还很虚弱,谷越彬怕她承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莫大喜讯,只待她身体状况稳定下来,慢慢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