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乡下怀孕待产时，关鹏就找了赵采茹做这个孩子名义上的生母，是吧？”卓正豪冷冷地问道。
“是的。”程笑怡面无表情地答道。
卓正豪蹙眉看着程笑怡，目光犀利如刀锋。
程笑怡避开卓正豪犀利的目光，她费力地抬起身子想将身后的枕头挪一挪，这样倚靠起来更舒服些。
从养尊处优的阔太太一下子沦为阶下囚，待遇当然是天壤之别，再也没有人在她身前身后听候她招唤，为她做这些杂事了。
看着虚弱的程笑怡那笨拙的动作，卓正豪上前一步，将她身后的枕头放端正些，然后扶着程笑怡让她慢慢靠好。
“谢……谢……”程笑怡费力地说出这两个字。
卓正豪没有说什么，此刻他心里很难受，如果程笑怡不是谋害亲夫犯下重罪而身陷囹圄，那么眼下的她正应该享受着儿子的孝顺，颐养天年，可就因为她的一念之差，把这一切全毁了。
卓正豪感觉胸口憋闷得难受，他慢慢踱到窗前，透过冰冷的铁栏杆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
他伸手触向兜中的烟盒想要吸支烟，可是下意识地觉察这里的场合不适合，又悻悻地放下了手。
当他回过头时，发现程笑怡正在注视着他，眼中已经明显有泪痕了。
卓正豪慢慢走到程笑怡面前，低声问道：“到底是什么促使你最后对我父亲下了毒手？”
程笑怡哽咽地说道：“陈天佑死里逃生，从国外回来了，他一回来就来找你父亲，你父亲是个仗义的人，他觉得这些年对不起陈天佑，所以决定分一部分佳豪的股份补偿他，同时，他还想就当年的事给陈天佑一个交待，于是联系了关鹏。你父亲已经猜到当年的事是关鹏做的了，他对我说他想从中说和，找个折中的方法将两人之间这笔旧账抹平，因为冤冤相报无时了，可关鹏不这样认为，他对我说陈天佑那个人侠肝义胆，极为义气用事，如果他承认当年那事是他做的，陈天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你父亲主意已定，我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他约陈天佑见面那天，让关鹏也到场，关鹏心里害怕得不行，他第一怕陈天佑不会原谅他，第二怕陈天佑纵然在你父亲的斡旋下，表面原谅他，但过后一定会暗中找他的马脚，那样我和他那些陈年旧事，包括我们生下依娜的事可能都会被他挖出来，所以与其如此被动挨打，还不如主动出击一了百了，将你父亲做掉，正好嫁祸给陈天佑，正可谓一举两得……”
“于是你就同意了？”卓正豪愤怒地质问程笑怡。
“我开始不同意！”程笑怡啜泣着说道，“毕竟是近三十年的夫妻，就算我心中对你父亲有怨气，但也是有感情的，可是……可是有些事你不明白，我和关鹏之间……如果没有依娜，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受他牵制，可正因为有依娜的存在，这是我永远无法抹掉的罪证！关鹏说，如果我们不先发制人，放任你父亲和陈天佑抱成一团，到时他们察觉了我们私下里的奸情，最终结局就是我被踢出卓家，关鹏身败名裂，我们的女儿也会前途尽毁，我……我害怕了，到了这个程度，命运已经将我和关鹏捆绑在了一起，我……我……别无选择，只能受他摆布。”
说到这里，程笑怡已经泣不成声。
但她此时的惺惺作态却丝毫不能打动卓正豪的心。
此刻，卓正豪的心冰似寒窟，虽然，从他察觉到程笑怡和关鹏暗中勾结将他父亲谋害那天起，他就知道事实真相一定会令他痛彻心扉。
但是，当他真正面对面与凶手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细节时，他的内心还是感觉到一阵阵惊厥般的战栗！
此刻，他真想剥开程笑怡的心问问她：你的心是肉长的吗？三十年同床共枕的夫妻呀，你怎么就能下得去这个手？！
可是他忍住了。
卓正豪压抑着内心强烈的悲愤之情，哑声问道：“你们具体是……怎么操作的？”
程笑怡抹去泪水，徐徐说道：“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父亲一直很冷淡，夫妻生活名存实亡，我们已经分居很久了。但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又是成功商人，身边避免不了有主动贴上来的女人，对此，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父亲后来在外面有了外室，有了外室后他就不经常回府了，所以对府上情况掌握的不多，家里所有保镖和佣人基本都是听我指挥，对你父亲最忠诚的两名保镖晚上并不住在卓府，这就为我们的行动提供了方便。”
“钱叔所做的证词，全是受你指使吧？”卓正豪冷冷地问道。
“是的，自从你父亲发达并买下卓府这个大院，钱叔就在府内做事了，他家庭困难，我对他一直很照顾，所以他对我很感激，可以说对我的话言听计从，我把关鹏拟定好的证词提供给他，让他和警方那样说，他都照办了。”
“那几名保镖呢？他们的证词也是你们事先串通好的？”
“楼下的三名保镖全被我们买通了，每个人给了三百万，他们的证词都是按我们的要求来的，本来，关鹏对他们是有交待的，关鹏事先拟定了两套方案，最佳方案：当陈天佑进入书房时，这时你父亲已经死亡了，钱叔开始呼叫有刺客，然后楼下的三名保镖冲进书房，关鹏对他们的交待是让他们见到陈天佑就射击，力争将他当场射死，在对峙过程中，楼上的三名保镖听到枪响也下来了，他们当然会跟随自己人对陈天佑进行射击，这样陈天佑就坐实了刺杀主人的罪名，然后他被乱枪射死还可以死无对证。可惜陈天佑身手太好，在保镖们进入书房时他就有所准备，最后居然突破重围逃跑了，只受了轻伤。”
“那么第二套方案是什么？”卓正豪冷静地问道。
“第二套方案：就是即使不能将陈天佑当场射死，也要逼他捡起地上那把枪进行还击，这样一来他的指纹就留在了凶器上，这二套方案是实现了，因为陈天佑当天根本没有携带武器，所以情急之下他真的捡起那把空枪进行还击，当然他一打就知道是空的了。”
“那么……我父亲具体是……怎么死的？”卓正豪虽然极不愿意，但还是不得不提到最后这个令他痛心疾首的问题。
程笑怡低着头，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片刻后，她声音颤抖地低声说道：“本来，关鹏是让我和保镖们动手，但计划是他提出和拟定的，没有他在场，我怎么敢自己单独行动？所以我一定要他在场……”
“当天关鹏也在府上？”卓正豪挑眉问道。
“是的，他是从后门进来的，来之前乔装改扮过，所以没有人认得出来。”
“他来以后，你们是怎么行动的？”卓正豪步步紧逼。
“关鹏从后门进来，我让钱叔接应他并将他带到我的房间，恢复他平常的打扮，然后带他自书房侧门进入书房，这时候一楼除了几个我的心腹，其他人都被要求去附楼休息了，所以没人看见关鹏。我带关鹏进入书房后，你父亲正坐在书桌前等他和陈天佑，按照我和关鹏之前的商定，他走到你父亲书桌前，站在书桌右侧假装和他闲聊，手插在兜里，这时候我借故走开一下，待我再回来时，走到你父亲书桌正面，假装有事情要和你父亲说，就在你父亲看向我的时候，关鹏突然从兜里掏出消声手枪，对你父亲头部射击……”
听到这里，卓正豪双目冒火，牙关紧闭，他的双拳攥得紧紧的，周身都在颤抖！
父亲卓健柏这一生驰骋商海所向披靡，唯独没有提防身边人，可他做梦也没料到，最终却被自己的妻子和好友算计！
程笑怡也感觉到了内心的不安，她低下头，又开始轻声啜泣。
“后来呢？”卓正豪从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
“因为是近距离射击要害部位，你父亲当时就……不行了。关鹏将那把枪的子弹卸了，将它扔在你父亲书桌下方，因他戴着手套，所以枪上不会有他的指纹。随后，我带他回到我的房间，再次帮他乔装打扮，然后派人将他从后门送走，再后来，陈天佑就到了，钱叔将他引到书房，之后的一切，你就都知道了。”
“钱叔自杀和你有关吗？他死后你进过他的房间吧？”卓正豪想到这一点。
“钱叔是个老实人，虽然被迫为我做了伪证，但你父亲死后他就一直惴惴不安，他是没法面对自己的良心而自杀，但死前留有遗书，遗书里说明了自己自杀的原因，他死的那天早晨我就发现了不对劲，所以用备用钥匙偷偷进了他的房间，将那封遗书拿走了。”
“范煜城律师和悠悠的车祸是你指使人做的吗？”卓正豪继续追问。
“那个律师的车祸我知道但不是我指使的，是关鹏派人做的，悠悠的那场车祸是我让关鹏派人做的，因为见悠悠当时总和你纠缠不休，我怕夜长梦多所以就想斩草除根。”
“你心之狠毒，真是毒如蛇蝎！”卓正豪恶狠狠地对程笑怡说道。
“我知道！但有时人一旦走错一步，后面的事情就不受自己控制了，会……步步错，满盘皆输。所以，今天我落到这个地步……谁也不怨，都是我……罪有应得！”程笑怡开始掩面痛哭。
卓正豪冷冷着看着她，轻声问道：“这些天，你没有梦到过我父亲吗？”
程笑怡双肩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有，我……经常……会梦到……他，现在……我……只求……一死……”
卓正豪冷笑道：“你死了，到地底下，有何面目去见他呢？”
程笑怡啜泣着，没再说话。
卓正豪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转身想往门外走去，就在他即将拉开门时，程笑怡突然喊道：“正豪，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