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东成坐到她对面,揶揄说天要下雨,娘要出墙。
“浑水你蹚了七年,没被呛到……算你运气好。”
项家的遭遇,外人都以为是他垂涎项明月,处心积虑,薛公子不提,华鹏起、那肥猫这种铁瓷也这么认为。
一开始,他确实做了手脚。
还没来得及拉开帷幕,就有人误打误撞上了舞台,群魔乱窜,一再挑战他的底线。
迄今为止,他也只揭开冰山一角,隐蔽处还有更汹涌的漩涡暗礁。
项明月浑然未觉,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噩耗里。
她对老妈还只是怨,对史青书就只剩下恨。
这个倜傥伪善的所谓叔叔,让项家一撕为二,让老爸含恨九泉。
刚才在七号当铺,阚东成的手段……太温和了!
对这种人渣败类,绝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阚东成提醒:“他不仅是人渣,还是你弟弟的亲生父亲。”
“我弟弟不会认他!我们姐弟俩只有一个父亲,叫项大海!”
“如果项阳要当史二公子呢?”
项明月沉默。
弟弟跟史青书的关系一直不错,有父子血缘又有老妈撺掇,改名换姓,认祖归宗的可能非常大。
如果弟弟选择史青书,那她就没有弟弟了!
二十余年姐弟情深,一朝陌路,项明月的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
曾经有人告诉她,每一次强忍住的眼泪,都会积在身体里看不见的地方,早早晚晚,终究会爆发。
项明月伤心至极,哭得声嘶力竭缘。
阚东成紧紧抱着她,似乎受了她的感染,嗓音微微哽咽:
“好了……都过去了!”
他越是这样安慰,项明月越是哭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莫名其妙地就想起许多辛酸和讨厌的往事——
曾经在父亲的葬礼上一滴泪都落不下来被老妈暴打,曾经在宾馆里被史青书轻薄非礼抡起烟灰缸砸烂他的头,曾经被某个来路不明的坏小子撞进河里毁了新买的果机,曾经疯了一般全城贴告示登报寻觅一去不返的贼猫……
糗事历历,都在心里重新上演一遍。
哭得天昏地暗。
阚东成牵着泥巴,并排坐在地毯上,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唱摇篮。
项明月从未听过他唱歌,原来嗓子这么好。
她尴尬地抽抽鼻子,拿起梳子给泥巴梳毛,大狗惬意地直哼哼。
那么剽悍的雪山藏獒,被主人养成逆来顺受的宠物,阚东成踢它、踹它、踩它,它最多躲到角落里郁闷一阵,从没反抗过,甚至没有狂吠过。
项明月忍不住摸摸泥巴毛茸茸的大脑袋,“真乖,跟着你……可惜了。”
阚东成不满:“要不是我在戈壁上救了它,早被狼群当点心了,那时候它就一只巴掌大的小狗崽。”
“救了它,也没必要非得养着它,天生地养的神犬,趴在酒店里摇尾巴……没骨气。”
“骨气又不能当饭吃,泥巴的老家在藏区,狂风暴雨,空气稀薄,日夜都要提防毒蛇猛兽,一不小心就得流血受伤,吃不好住不好,跟着我多舒服?”
项明月心里不服气,撅着嘴不开心。
阚东成凑到她眼前,笑得诡谲:
“项大夫,再给你两个选择,是喜欢布沙发,还是皮沙发?”
“布沙发。”漂亮舒服又环保。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坐在阚东成怀里。
“项大夫,这房间里全是真皮沙发,只有我腿上穿着睡袍,算是布沙发。”
项明月赶紧改口:“我坐皮沙发!”
下一秒,阚东成脱掉身上的睡袍,厚着脸皮吹嘘自己是“纯天然人形真皮沙发”。
项明月哭笑不得,舒舒服服地坐稳了,搂着他的脖子亲咪。
这是她破天荒头一回主动亲咪阚东成,从前都是被亲咪,各种躲避。
阚东成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见怀里的女人问他:
“等史青书还了钱,我是不是就不用住这儿了?”
阚东成不动声色:“你想搬去哪儿?”
项明月哑然。
老妈今天来酒店闹,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讹一套房子,虽然贪心,但项家确实没了安身之地。
项明月窘得满脸涨红,支吾说天气太热,等医大开学了再搬去宿舍,方便上课。
她捏着阚东成的两只耳朵,“我的东西多,一时半会搬不完,先放在你这边……”
阚东成被她撩得忍不住,坏笑说想搬走也行,先把欠他小兄弟的债结了……
项明月照旧说要“改天”,某人不肯,抱着她在地毯上玩闹开心。
大狗泥巴搞不清状况,拱着大脑袋凑上来加戏,两人一宠玩得忘形。
突然项明月嘶嘶吸气,疼得眉心蹙起,她左肋上有被乔紫蘅踩过的淤伤,一碰就刺痛。
阚东成替她重新擦了药,牵着泥巴,一起坐到露台上看晚霞,他告诉项明月说乔紫蘅已经被释放,还把小宋院长告到法庭上。
“这个女人又疯又狠,浑身是毒,宋晏想摆脱她……没那么容易。”
项明月想不明白,乔紫蘅贵为城中名媛,才貌和家世俱全,干嘛非得死赖着宋晏,难道身边就没有其它备胎?
阚东成冷嘲:“泛泛之辈,攀附之徒,乔大小姐看不上人家,真正有底蕴有前途的天骄人杰,又不肯娶她。”
乔紫蘅跟纨绔纠缠,跟宋晏假婚,跟继母争宠……种种叠加,她闺誉不佳。
她的继母楚玉,是省艺术学院的副校长,知性熟龄美女,十年前嫁到宋家,一步步掌控了乔老爷子的人脉和财产。
这位小宋夫人手段非凡,这边把自己的儿子养得出类拔萃,那边把继女斗得人憎鬼厌。
那个帝都纨绔也是她引到宋家,逼得乔紫蘅诈婚,不尴不尬地成了“已婚少妇”,滞留国外。
项明月极少接触高门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这个楚玉前几天还打电话给她,替继女赔礼道歉,态度雍容谦和,原来私底下满腹心机。
有这么难缠的继母,是乔大小姐的不幸。
偏偏她看似聪明,实则任性,初到欧洲的几年,奢侈傲慢,四面树敌,购物、旅游、吸麻、泡Party,乱交狐朋狗友……
只靠乔老爷子给她的生活费,维持不住这样奢华糜乱的生活,她又心高气傲,不肯向继母低头,有一阵子靠不同的男人“养”。
项明月震骇:“失足?!”
“没那么low,她只做洋富二代的生意,也不一定陪上床,算是交际花吧,有个绰号叫‘竹叶青’。”
项明月三观稀碎,“小宋院长知道吗?”
“宋晏只把乔大小姐当朋友,不关心她的私生活,知道内情的人又当他是宋家的驸马爷,看笑话瞒着他。”
老婆胡来,老公往往最后一个知道,甚至到死都被蒙在鼓里,比如老爸项大海。
项明月心有戚戚,对乔紫蘅的女神范儿瞬间无感。
阚东成调查到的东西,还远不止这些。
乔紫蘅沦为“竹叶青”,春宵一刻得万金,醉生梦死的时候,风声传到帝都纨绔的耳朵里。
他设局让乔大小姐前往佛罗伦萨,在一所乡村别墅里陪了他十天。
项明月三观粉碎,“乔紫蘅……肯答应?”
原本人家想要娶她,她诈婚躲了,奢侈败家沦为交际花,那人花点钱就能一(恣)亲(意)芳(轻)泽(薄)?
阚东成嘲讽说钱她提前收了,人陷在当地,陪不陪由不得她。
算算时间,那时候乔紫蘅刚刚“嫁”给宋晏两年。
这样的龌龊生活,她断断续续过了一年多,之后突然阔绰,完全恢复了宋家大小姐的气派。
虽然还是跟不同的男人上床,还是有“竹叶青”的花名,却不再是受人摆布的“Green”,而是颐指气使的“Queen”。
没有人知道,乔大小姐的钱财从何而来。
项明月想了想,问是不是乔老爷子知道女儿过得难堪,私底下给钱?
阚东成轻笑,摇头,耐心地给她讲解跨境汇款的规则。
乔大小姐挥霍的那些钱财,全部从云海转账到境外,一半走地下钱庄,一半走云海城东支行。
骊色会所的大掌柜董旭海,每月中旬汇款到米兰一家珠宝公司,名目是购买“服装”和“珠宝”。
这两样东西都说不清价格。
通过虚假贸易抬高估价,钱到了米兰,再转到乔紫蘅手中。
她的铁杆闺蜜华蝶,就在那家名为Bullaty的公司当独立设计师。
这位华小姐一开始寂寂无名,被闺蜜洗钱捧了几年,加上真有才气,开始在圈内声名鹊起。
华鹏起收购Bullaty,扒出这个秘密,但华蝶顾念跟乔紫蘅的患难情谊,不肯说出幕后真相。
乔紫蘅带着华蝶一起回国,就是想利用她牵制华家和华鹏起。
宽敞的露天上,晚霞嫣然。
阚东成轻吻项明月额角的淤青,“放心,一定让她付出代价。”
项明月央求他把调查结果发给宋晏:“乔紫蘅的丑事曝光了,看她还怎么嚣张,怎么好意思赖着小宋院长。”
阚东成想了想,同意了,说乔紫蘅也调查了宋晏很久,想抓他的把柄逼他就范,小关真君子,为人又谨慎,没让她逮住任何痛脚。
“那肥猫……也包过乔紫蘅,一个月,在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