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雎当晚在藏书阁上蹿下跳,将晋国古籍悉数整理,准备一一拜读,最后熬的眼睛睁不开才睡下。
青禾虽然不忍心将她喊醒,可是今日宴会又必须去,只能喊了。
唐雎并不犹豫,精神奕奕地爬起来,挑了一身黑色华服,两个侍女欲言又止,她的长发只拿一根黑色绳子扎好,作贵族少年装扮。
晋王今日没有朝会,昨夜忙到深夜,今早过来看她,见她这身打扮在喝粥,略皱眉头,“阿雎,这是作何?”
唐雎甜甜笑了,“父王,有道是无利不起早,梁郡王府上的宴会,女儿怎敢轻慢呀。”
“你这丫头,又出什么鬼主意了,”晋王在她对面坐下,“瞧你脸色不大好,昨晚上熬夜了?”
“儿臣寻些书来着,我年纪小,还不碍事呢,倒是您,您已经旬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今日得空,怎的不多睡几日,累坏了身子,实在不好。”唐雎担心她父亲的身体,虽然父亲才而立之年,却是经年劳累……君不见哪一位宵衣旰食的君王不是早早去了,唐雎定定地看着父亲,然后给他添了一碗粥。
晋王心里一暖,他当然听得出来女儿深切的担忧,只是国事繁忙,且宋丞相年纪实在大了,目下晋国朝堂青黄不接,身为君王,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多了去了。
“父王这里,缺一个治国大才。”
“宋丞相不行吔?”真是亲生的父女,担忧的事情也是不差分毫的。
“治晋国尚可,治天下差矣。”
唐雎闻言呵呵笑了,“爹教我不能急功近利,自己倒先急了,等晋国西灭北齐,北退匈奴,南与夏朝比肩,父王如此明君,何愁没有大才也,何况在阿雎眼里,父王便是大才,只是如今牵绊甚多,日后就好啦。”
晋王听着女儿豪气干云的话,顿觉身心舒畅,谈理想大志,这个女孩儿,极懂得他的心思。
他捏着勺子,瞥了一眼小丫头,“张仪苏秦二人可是读完了。”
唐雎点点头,认真说,“早就完啦,合纵连横乃是天下大谋,不是耍嘴皮子功夫,女儿打算遍读典籍,既要在口舌之争上不输,也要说的有理有据。”
晋王看着这个宝贝女儿,看她一身黑衣,就知道今儿个是要去挑事情的,“宗室宴会,今日要有据,还是要逞口舌?”
唐雎已经喝完,抹了一把嘴,“阿雎是公主,跟他们讲道理干什么,阿雎在晋国,无理也是有理。”
唐雎这句当然是胡说八道的,不过晋王宠她,那就什么都是对。
晋王无奈,“你呀你呀,还以为你要去做大事。”
这孩子被激发出来的雄心确实令他满意,不过终究是孩子,身在高位,不免任性。
罢了,女孩子而已,能自保就好。
唐雎起身准备告辞,晋王喊住她,“阿雎,来,观你今日少年打扮,怎么不带把剑去。”
他解下自己的短剑,系到唐雎腰间,然后轻拍她的肩膀,“不错,很是英气,”
唐雎咯咯一笑,“谢谢父王,父王的手好重,女儿且去也!”
小姑娘风一样飘走,去了所谓梁郡王府,赏菊花宴。
唐雎到的不早不晚,带了两个侍女站在门口,于是呼啦啦过来一片人,都来见这位两个月没出门的小公主。
各家少年少女,命妇,都在偷偷打量着唐雎,见她一身少年装束,且带着剑,心下都有了几分计较。
莫不是受辱,日后不想当女子了?这是许多人的答案。
唐雎面色冷清,身边的女官青禾一声免礼,唐雎则一言不发,慢腾腾地走进府中。晋国偏北,往年这个时候,花儿早就谢了,也不知道梁郡王上哪儿找的菊花。
又是呼啦啦起来一片人,一群少女犹豫着是不是应该上前。
晋国男女大防确实不是十分严苛,只要有长辈陪着,少年少女同宴是常有的时候。唐雎看了一眼,贵勋世家以及高官子女能来的差不多都来了。
唐静很是温柔地走过去,一脸担忧地问,“阿雎妹妹,身子可是好了么?两个月都不见你,姐姐很是担心,你不要想太多……”
唐雎也笑了起来,心说这女人好狠的心,见面就揭她伤口,还这般作态,若是娇柔女子还好,她嘛,实在难看。
“静姐姐这是说什么话,近来局势动荡不安,我才不常出门,身子何时不好了?”唐雎疑惑地看着她。
“韩氏之事……”唐静有意贬她,立刻接话,她想说唐雎被辱的事情举国皆知,她想说你就是公主又如何,你不干净了!
唐雎不理她,走过去坐在主位上,“倒是静姐姐,前段时间怎么惊了马,不是琴棋书画不离手,一直在家吗,流言蜚语倒是让我惊奇,我观姐姐是比前些日子瘦了些,脸上的肉都不见啦,姐姐且安心,晋国男女大防不如南方如此严苛,何况为了救命,你何须为了这等小心就瘦弱下去,我们晋国的女儿,昔年可是上过战马拉过长弓的,瞧姐姐这般模样,怕是再压不住晋国良马,是想去他国寻了吗?”
唐静不算聪明,但是也不傻,唐雎言语之间的嘲讽如此明显,她张口也不是,不说更不是,一时之间尴尬起来。
一众贵族少年少女和命妇脸上再也不见了同情和嘲讽,只剩下惊讶。
两个月前的事情谁不知道,晋王这个小公主被韩氏辱没,多少人哀叹却又幸灾乐祸,如今看人家好好的站在这里,说风凉话的不在少数。唐雎身为公主,荣宠加身不假,但是风险更大。
梁郡王的儿媳妇李氏听的更明白,急忙为女儿开解,“公主误会了,阿静近来身体不适,这才瘦了。”
唐雎闻言,正襟危坐,“啪”地将手中的短剑放在长案上,“怪不得呢,那可要好好养着,如今韩氏一族谋反,正在秦川作战,本公主与父王一样,夙夜忧心,恨不得亲自上战场去,不过观梁郡王府有满城贵勋来赴宴,心里安然了大半,诸位定与我一样,相信朝廷兵马将在秦川得胜。”
唐静面色越发难看起来,本来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让人家给威胁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华服少年却“嚯”地站起来,说,“公主殿下说的自然对,齐珩只恨自己年纪小,不能亲自去战场杀敌,日后齐珩定要从军殿下开疆拓土。”
唐雎和齐珩两个人关系不错,只不过齐珩开窍开的晚,经常被唐雎拿枪使来收拾欺负自己的人。
齐家是晋国世族,齐珩父亲得晋王重用,唐雎和齐珩从小交好。
唐雎轻飘飘地看了齐珩一眼,玩笑说,“阿珩呀,等你长的比我高吧,我请父王送你去军中,你觉得如何呀。”
齐珩脸一红,嘟囔道,“两个月不见,阿雎你又欺负我了!”
“公主说的对,齐珩你小子且长着吧……”
另一少年跳出来也说,“齐珩莫急,哥哥们日后给你探路。”
唐雎撑在长案上大笑,“哪有哪有,都坐下吧,今日宴会都有什么好玩意儿呀?”
唐雎提着剑连敲带打把在场的人收拾了一顿,然后摆摆手让开宴了。
李氏本来准备了一番热闹场景,只是如今一群少年热血沸腾,恨不得去立刻跑马,只能上了点心,然后少年去了王府演武场。少女们围着菊花观赏,只是旁边有位拎着短剑的公主殿下,场面实在不好看。
唐雎站在一旁,孙芳雨从人群中出来,“小公主,咱们去看男孩子比武吧。”
“你真的要去呀?”唐雎问,孙芳雨是唐雎为数不多的闺中好友,刚才人多挤不上来,这会儿好容易凑过来,拉着她就要走。
“去呀。”
“芳雨,你过年就及笄了,现在去,会嫁不出去的。”
孙芳雨并不担心,道,“父亲已经给我找了一门婚事,现在再不去看,以后都没机会了。”
“孙大人还真是眼疾手快,哪家郎君?”唐雎边走边问。
“低嫁,不是晋阳人,大约去了要等几年才能回京,阿雎,你以后就见不到我了。”孙芳雨不大开心。
唐雎垂眸,孙家出身寒门,长史孙侃之身为父亲的心腹,位置十分重要,怎么会将女儿外嫁,父王也能允许?
“阿雎,走吧。”
唐雎“哦”了一声,然后追上去了。男孩子比武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她握着父亲给的短剑,她从小读书,不喜欢学武,现在去学不知道早就晚了。
演武场上,正在比试的少年看见唐雎走过来,纷纷侧目。
另一边,女孩子们成群结队地过来。
唐雎一看愈发热闹,便挑了位置坐下。
不知是谁起哄,“公主,您给咱们送个彩头如何?”
唐雎闻言,“哦,我是女子,送的东西你们也敢要。”
“敢,怎么不敢!”
唐雎笑了笑,“行,今日谁若是赢了,我请金吾卫的徐统领亲自指导他练武,如何?”
孔萱现在的分量,这件事情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