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的礼节过后,唐雎重新坐好,抬起头才发现她这个地方根本连皇帝什么样都看不到,索性就坐着喝茶,动也不动。
皇帝又是和这个客气,又是和那个客气,根本就把自己喊过来的人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歌舞升平,金樽银盏觥筹交错,朝臣们推杯换盏,相互奉承,世家男子沉迷在纷乱繁复的乐声中,女子的金钗玉饰在灯火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奢靡富丽的味道,这样的奢靡浸润在大虞的脊梁中,支撑着大虞和她的王族贵胄们。
这不是错误,只是习惯而已。
尽管身为晋国公主,唐雎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她的父亲,永远在忙碌,没有休息的时间。她在想,一国王族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是如同世人眼中看到的那样,站在权力的顶峰享受荣华富贵,还是背着权力的枷锁负重前行,永远不得安宁呢。
她不知道,如果她以后坐上那个位置的话,唐雎想,她应当会像父亲一样,带着晋国往前走。
晋国和大虞毕竟不一样,大虞多年来没有大规模的战事,只有南方边陲之地,偶尔会受到南蛮骚扰,财货和安抚就可以消弭战事。北方有北齐将匈奴隔绝,东边的夏朝,虽然强盛但是为皇位杀父弑兄的事情好像是他们的惯例一般,大的动荡没有,小的骚乱不断,更分不出心震慑大虞。
晋国却时时刻刻受着北方匈奴的威胁,匈奴一心入主中原,野心勃勃,远不是安抚可以解决的祸患。北齐,夏朝更是永远等着晋国遭殃,分一杯羹。
这样的晋国,唐雎想,她不需要荣华富贵,她会背负起晋国的重担,永远谨慎小心。
卫太后坐的无聊,想起来衍到先生的学生,悄悄把小儿子拽过来,问道,“璟儿,那个北方的男孩子呢,叫过来给母后瞧瞧。”
“母后瞧他做什么,”白璟道,“隔得忒远,都坐到大殿门口去了,一会儿出去赏月时我带过来给您瞧瞧。”
薛皇后冷笑一声,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对太后说道,“母后您矜持些吧,这众目睽睽的,再说了,前几日华宁长公主不是送给您一个漂亮孩子吗,怎么还惦记着别人?”
薛氏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虽然这几年被权势迷了眼睛。不过薛氏是真的看不起太后豢养面首的习惯,这回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也敢顶撞起太后来。
“皇后你给哀家消停点,哀家做事和你有关系吗,哀家不稀的理会你,你就老老实实养胎,少干点杀人放火勾当,给哀家的孙子积点德,小心举头三尺有神明,回头遭了报应。”卫太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养面首玩乐,哪里是什么好惹的主,她不喜欢后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代表会被人拿捏。
白璟扶着太后的手,说道,“母后,甄姐姐身体大好,请她过来陪您吧。”
太后应了一声,派人去请卫甄了,她倒要看看,自己当皇后养大的侄女,还比不过薛氏养出来的这个蠢货吗。
薛皇后脸色一变,登时沉默着握紧了拳头。她清楚,自己皇后之位不过是权势倾轧的产物,皇帝对她没有真心,皇帝的真心,都在卫甄那个贱女人身上。
白璟不喜欢夹在女人中间受累,他知道自家母后和表姐不是省油的灯,表姐卫甄更是因为立后一事病了有四五年,今年才把身体养过来。这些年受的罪,卫甄怎么会便宜了皇后。
白璟一想到女人之间那些千千绕绕,就觉得头疼不已。大虞的女人要比男人可怕的多,她们很清楚,怎样兵不血刃就将对手折磨的生不如死,他还是情愿去和唐雎说话,没那么多麻烦。
月至中天,皇帝领着众人去御花园赏月,薛皇后气的头昏,借口怀孕不能熬夜回宫休息去了。皇帝并不苛待薛氏,就让她回去了。
皇后一走,皇帝注意到卫甄扶着卫太后,连一个正眼也不给他,顿时觉得心头苦涩。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皇帝,卫家权势滔天,手握北方兵权,现在安稳,那日后呢,他不敢赌,不敢拿祖宗的江山社稷来赌。
赏月时候,御花园的便做的随意了些。唐雎吃着甜丝丝的月饼,偶尔和旁边的薛绍说上几句话,还在走神。
白璟趁机挤到两人中间,“怎么样,大虞皇宫的点心不错吧,吃饱了没?”
唐雎回过神,往旁边挪了挪,“不错,甜而不腻。”
“喜欢的话等会给你带回去一盒,你要豆沙的还是莲蓉?”
“我能都要吗?”唐雎问他。
白璟,“……好,都给你带吧,薛绍你喜欢什么?”
薛绍赶紧道,“谢谢老师,我不用了。”
白璟也没强求,“不用跟老师客气,想玩的话去跟着卫戟到处走走。”
薛绍果然挺高兴,拜了一拜跟着卫戟走了。
唐雎顺手在薛绍桌子上拿了一块点心,“你把他支走干什么,有话跟我说?”
白璟喝了杯茶,“你觉得皇宫怎么样?”
“很好啊,繁华富贵,瞧着就是不缺钱的架势,怪不得夏朝这些年在大虞手中没占到半点便宜。”唐雎看着挺认真,其实回答的并不尽心。
“你一向嘴毒,怎么这会儿不觉得这皇宫哪里有问题了?”
“我是嫌命长了吗,敢说那样的话,”唐雎斜他一眼看见一个内侍走过来,“有人找你呢。”
内侍已经走过来,“秦王殿下,太后娘娘请您带这位秦小郎君去她那边坐坐。”
“走吧。”白璟意料之中的事情,回头看着唐雎。
唐雎还在晃神,不知道太后找她能干什么。卫太后之剽悍,她略有耳闻。
白璟喊了她一声,唐雎起来皱着眉头,“腿麻了,等我会儿。”
白璟直接拉着她的袖子,把人给拽走了。
卫太后这厢和侄女说话,“甄儿,听说衍到先生这位徒儿是他自己挑选的,你一会瞧瞧,要是看的上眼,姑母亲自去给你提亲,你是个好孩子,别苦了自己。”
卫甄哭笑不得,姑母生怕她一辈子嫁不出去一样,每回见面都提亲事,闹得她都不敢进宫了。
“姑母,甄儿听说衍到先生的学生还是个十五岁的男孩子,我都多大了,您给我提亲?”
卫太后道,“甄儿,你可不能妄自菲薄,你是咱们卫家的金尊玉贵的闺女,你的身份摆在这里,只要你乐意,嫁给谁都行。”
卫甄回头去看,表弟怎么还不回来,这才几步的路呢!
唐雎跟着白璟一路走过去,被不少世家少年少女围观,还挺热闹。
白璟不为所动,一路上长的好看的女孩子,一眼都没有瞧,至于他那小表妹,今日好像是没进宫来。
卫太后一看唐雎,一张脸立刻笑成花,“甄儿瞧瞧,是个俊秀的年轻人,是叫秦南吗。”
唐雎甚少和女性长辈打交道,她一拜,“是,草民秦南拜见娘娘千岁。”
“坐下吧,”卫太后满脸微笑,轻轻推了推侄女,“甄儿?”
卫甄这才抬头看了秦南一眼,倒不像平常十五岁的小孩那样生嫩,朝他微笑。
唐雎深觉不安,只端正的坐着。卫太后开口就问,险些要把她的身家问个清楚。
“婚配?”太后皱眉,“你才十五岁,就订亲了?!”
唐雎恍然,这是想把侄女说给她,“回太后,草民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出门读书之前订了亲事的。”
卫太后那张花一样的脸终于谢了,唐雎哭笑不得,还是卫甄开口说,“姑母,甄儿是从学宫中学的礼法,在府中也无其他事情,想去学宫中做个教习,求您给我说说情,让我爹娘放我去吧。”
卫甄在家里整日被念叨,心烦得很。卫太后想想,“罢了,强拧的瓜不甜,送你去学宫,说不得还有份好姻缘等着你,我去劝劝你爹娘。”
这话说完,太后就说累了,也不要小辈送,叫上华宁长公主回去休息了。
她一走,卫甄赶紧致歉,“吓着秦郎君了,娘娘她没有恶意的,只是关心则乱。”
唐雎摇头,“不碍不碍,太后娘娘疼爱卫女郎之心,草民明白。”
白璟道,“行了,你们两个就不要客气了,这事情有什么好客气的,南弟你去玩儿吧。”
唐雎被那一声“南弟”骇的掉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了,能出宫了没,我困得慌。”
白璟看看时辰,“你再等会儿,我走的时候捎上你。”
唐雎无奈,正要起身回去坐着,却被皇帝身边的内侍喊住。
她顿时觉得头疼不已,她不就是跟着衍到先生读书吗,至于这么折磨她,闹得人不得安宁。
皇帝知道太后把人找过去,是为了给卫甄说亲,皇帝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
不过找人过去是想看看这人到底怎么样,成不成的了大材。
唐雎头痛不已,还以为皇帝将她忘了呢,这怎么又想起来了。
唐雎起身,走到大虞皇帝面前,一跪,“草民拜见皇帝陛下。”
“免礼,朕有些事情,想请教衍到先生高足,还望不吝赐教。”皇帝说道。
“陛下请问。”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