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陵山。
白璟到千陵大营已经月余,别的先不说,这里的风景很好。他觉得以后可以带着唐雎到这里来隐居……当然,只要能够说服她。
显然这件事情比登天还难,白璟翻着卫戟送来的信,看了两封之后越发觉得唐雎大概是疯了。
她竟然敢干涉北齐内政!好大的胆子。
北齐那就是一趟正儿八经的浑水,太子心有余而力不足,震慑不了世家,他几个兄弟特别能闹腾,北齐王本人也不是个靠谱的。
凭唐雎的本事,翻手云覆手雨恐怕不在话下。
不过去北齐干什么,北齐单是内耗都能把自己活活耗死,她不该回去晋国好好经营吗。
晋国眼下形势大好,夏疏临东宫大门就剩下一脚的时候被活生生踹了出去,正和两个兄弟明争暗斗惊天动地。
不过那一脚着实踹的狠了,连内定好的太子妃都给换掉了,夏朝斗争不止,就不可能腾出手去压制晋国。
至于其他几国,晋国那宝贝女儿在北齐翻云覆雨,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妖,大虞和晋国隔着千山万水,皇帝才不会管,至于南楚就更不用说了。
目前只剩下一个匈奴,依旧威胁着晋国。
天下不太平啊,白璟躺在河边草地上,漫不经心地想。
“公子,又打起来了。”卫战飘过来,低声说道。
“告诉卫蒙,只守不攻,派一万人夜袭南楚象城,再告诉庸族的首领,象城归他们了,动静别太大了。”白璟头也不抬地说道。
卫战跟来的时候一样静悄悄地走了,一句话都不多说。
白璟有些想念唐雎了,虽然唐雎心思深沉,可他们两个有许多话说,抚琴读书,喝茶斗棋,总是有意思的。
现在他却没有能够说的上话的人,每日寂寥孤独。
虽说千陵常有战事,但却一直是小打小闹,庸族不过是想得些好处而已,背后还有南楚撺掇着。
他叫卫蒙带人去象城,让南楚和庸族自己算账去吧,大虞的将士整天趟这些浑水像什么样子。
白璟心里很清楚,三五十年之后,晋国与大虞必成死敌,到时候南方的军队遇上北方骁勇善战的铁骑……若是再有匈奴南下,北齐不能阻挡,那就不止需要和晋国相争,还要和匈奴斗上。
在白璟看来,大虞兵力与夏朝一战或许胜负难分,但是遇上北方那些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的军队,那就难说了。
三五十年而已,或许是他们这一代人的青春,但对于天下大局来说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不得不现在就做考量。
白璟毕竟是男子,潜意识里,他对兵战是向往的,尤其自己看上的那个小祖宗是那样的脾气秉性,怎么也不能屈居她之下,不然到时候凭着她一张嘴就能把人说死。
世间的事情毕竟有趣,白璟忽然想。唐雎年少筹谋,寒窗苦读,甚至不惜拿着自己的性命和一辈子的婚姻去赌前途,那样艰难和遥远,只因是女子,她的路便那样曲折。
但是自己的权势,声名却是唾手可得,甚至于……那个位置,只要他想要,手段便拿得出来。
大概人都是这样,这山望着那山高,难以得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譬如唐雎眼中的权势,譬如他想要得到的唐雎的真心。
北齐王宫。
怡王被太子妃一咋呼,待了有那么几息,看似短暂,实则所有人的心思都如同沸腾的水,滚了好几滚。
“皇嫂真心疼爱敏侄儿,便当听从司天监监正和玄天道长的话,离敏儿远些……”怡王打了个顿,马上接着说道,“太后娘娘和当年的端太妃,还有皇后娘娘一样出身叶氏,可见叶氏女郎命格之重,敏儿身为太子兄长的嫡长子,日后必定是我北齐之王,不过尚且年幼,怕是担不起皇嫂的命格,还请皇嫂和叶太常仔细考量。”
唐雎嬷嬷地垂着头,然后想,这位殿下跟他爹简直如出一辙,清醒的时候什么都说的出来,糊涂的时候也是什么都说的出来,要了命了。
她在怡王背后轻声提醒,“殿下,叶氏。”
“难道真的要因一时之气,误了敏儿的性命,皇嫂真心疼爱敏儿,难道不知道该怎么做吗,难道皇嫂疼爱敏儿只是戏言,实际打算自己生个儿子取敏儿而代之……”
叶家和常家两家人因为混乱苦熬一夜,这会儿太子还不好其实他们已经没了章法,尤其是常家。
这个时候怡王的岳丈严鸿胪赶紧接话,“叶家有此心,叶太常一脉有此心,也不看看常老将军和辅国大将军,戍边将士,还有咱们皇帝陛下答应不答应!”
唐雎一听这话,最近对怡王憋着的气都出了一大半,她怎么没早发现,这位严鸿胪是个人才啊。
几句话把满朝文武和边疆守将全部都牵扯进去了,小太子妃撒泼还可以,一听闹大了她又哭起来了。
常贺大喝一声,“行了,哭谁的丧呢!敏儿有事,你陪着他走一趟吧!”
高敏身上流着常家的血,只要扶着他登上大位,可以想见常家的前途,何况血缘羁绊感情深厚,常贺一想到外甥受苦,便觉得心如刀绞,心中恨意丛生。
叶太常毕竟老辣,把女儿护在身后,“常统领慎言,太子妃何等尊贵。”
“尊贵,不过是个续弦罢了,在我妹子面前,她也得跪!”常贺冷笑,“卖女求荣,叶家当之无愧啊。”
常贺典型的北方汉子,尤其现在这情形,他是半点都忍不了的。
太子今年都三十好几了,叶太子妃十六岁,这个岁数,差不多唐雎和她爹的类似,虽说天家,可毕竟被人诟病得不轻。
小太子妃哭的更欢快了,难道她愿意嫁给嫁给太子吗,既然丈夫指望不上,她还不能指望娘家,指望自己指望将来的儿子吗!
唐雎这时候都想抱一盒琴台最好的点心,往那里一坐,看他们挨个唱戏,看谁唱的最好。
怕是当世无人都能写出这样的戏本子来啊,这可比西楚霸王和虞姬美人那样老套的故事有趣多了。
“放肆!”叶太常道。
这时候,太后娘娘和王后娘娘被北齐王骂了几句,也凑到这样来了。
小太子妃一见王后,哭到,“姑姑,侄女……”
常贺又道,“进了天家大门,何来姑侄一说,没得堕了北齐王室的礼法!”
唐雎到底没忍住,低声对鸿胪大人说,“常统领也讲礼法。”
严鸿胪板着脸,“莫讲话。”
太后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护着叶家的面子,常老将军起身,抱着那把穆公剑,“都安静些。”
叶太后一句话被噎在嗓子里,看着那把穆公剑脸色铁青。
明明还在七月份,大殿的温度却像在北方寒霜冰雪的冬日。
一干地位不高的宫女内侍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利索被太后王后或者太子妃给赐死了。
寝殿中,玄天道长仔细查看过高敏的情况,神神叨叨写了几味药材,叫人去熬,然后自己拿出来一根银针。
太子目呲欲裂,“道人,你做什么!”
玄天面不改色,“小公子这样烧下去,怕是性命难保,如今只能封住他的奇经八脉,先保住性命。”
“不能彻底治愈吗!”北齐王道。
“解铃还需系铃人。”
“何解?”
“回王上,请太子妃先离开一段时间,找个地方压一压她的命格……即便如此,便能暂时解开,要如何彻底解决,因着耽误了最佳的时间,贫道只能再想办法了。”
太子看着眼前的道士,唇红齿白,面目俊秀甚至可以说阴柔美丽了,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太子想。
“若是敏儿有事,你也要陪着。”太子冷声说道。
玄天轻轻握紧了拳头,随后还是笑着,“太子放心。”
说着,那根细如牛毛的针插到了高敏额头上,玄天出了一身汗,看起来异常认真。
其实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那根针是假的,根本戳不到皮肤中去。
“茶水。”玄天道。
铁四端了一杯,指甲里有一点粉末洒进了茶杯中。
玄天亲手给高敏灌了下去,然后顺手收起了针,轻轻揉着高敏的额头,像极了慈爱的长者。
一盏茶后,高敏狠狠咳嗽了一声,然后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
北齐王一听孙儿喊了一声“祖父”,立刻叫人过来,“传旨,中元节将至,请太后娘娘,王后,和太子妃去城外兴国寺中为先帝祈福,即可启程,不得有误。”
内侍立刻匆忙去了。
高敏看着眼前这位道长温和漂亮的脸,不免十分触动,“哥……哥哥,你救了我吗?”
玄天笑着安慰道,“小公子莫怕,你身份贵重,会好的。”若是仔细看的话,陶筹不管是笑着还是讽刺的时候,跟唐雎有些相似的地方。
然后玄天道长起身朝二人太子和北齐王行礼,道,“对了,小公子的要一日喝两次,王上先处理前殿大事,贫道告退了。”
司天监监正一拜,“王上,留下玄天道长吧,臣人微言轻,怕是所断之言不可信哪!”
太子也想一脚踹死监正,愣是生生忍住了。
“道长一起走吧。”北齐王道。
玄天一副想要推辞的模样,北齐王却说的很认真,“道长不要推拒,又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