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天下太平。
对大部分人来说,日子都是这样的。对唐雎来说,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北齐王的那个千秋寿宴马上就要到了,所有与此相关的人都连轴转。唐雎把生意交代给太子新弄到她手下的两个人手里,太子防着她,唐雎也不怕他,这种事情要动手脚的办法多了去了,唐雎这几个月地账面做的简直不能再好看了。
她自己忙里偷闲,搬到了大宅子里。常华过来帮她驯马,七八天了都驯不好,今天还过来了。
“来了。”唐雎身着一袭淡青色衣裙,发间别着一支精致的玉簪,笑起来活脱脱是个大家闺秀,就是个子太高了,只比十八岁的常华矮了半头。
和别人不一样,太子和常贺都是那种又轻视唐雎又忌惮她的心情,可是常华这孩子还没长好,生死是见过的,但是没有见过这世上比生死更阴暗的东西,阴谋。
“许姐姐,”常华笑的跟个花儿一样,“我今天定能够把它驯服的。”
唐雎一算,这句话她已经听了七天,还是八天,忘了,她笑的跟尊菩萨一样,道,“没事,实在驯不好回头剁了它就算了,没得整天叫人围着马转,瞧着我也心烦呢。”
“剁……剁了?!”这话是怎么说的,他还没见过有人要把汗血宝马剁了呢!尤其是他这位许姐姐看起来宝相庄严,柔弱可亲……不过他知道这位姐姐不简单。
唐雎摆摆手,还在笑着,“你去吧,午间想吃什么,叫人给你做。”
“姐姐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不挑食,我去驯马了。”
“去吧。”唐雎袖子一挥,看也不看他一眼。
唐雎又躺在美人靠上看书,常华其实想跟她多说两句话的,他知道自己家里人想让他娶许南,但是许南一直不愿意,所以才让他来许家给她驯马,希望能利索地解决这件事情。
他一咬牙,问她,“许姐姐,你觉得我哪里不好了?”
唐雎一皱眉,笑道,“常华,不是我挑拨,你就心甘情愿给你堂哥这么利用吗?”
“大哥说的总没错,我知道这个。”常华良久之后蹦出这么一句。
唐雎放下手里的书,低声念着,“你们常家的男孩子,倒是不简单。”
唐雎这个人,她自己特别能算计还喜欢算计,但是她不喜欢别人算计。说起来,有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意思。
常华没有回答,他虽然粗枝大叶,但心里到底明白一点,他的生死荣辱,和常家永远联系在一起,如果要生存,要荣光,便要跟着家族走。
堂兄是将来的一家之主,他会听从她的安排。
“你想好了吗,”唐雎笑吟吟地说道,“你一辈子都得我和这样的人绑在一起,除非我死,你永远斗不过我,那是你一辈子的婚姻,你付不起这个代价,常华,我的老师经常说我还小,你比我更小。”
十八岁的少年拧着眉头,“许姐姐,我听不懂。”
唐雎露出一个和年龄极不相称的笑容,她自己其实年纪更小,但是自幼心志坚定,她一向老成持重,一点都不像十六岁的女孩子。
“没事,”唐雎轻声道,“这话可不敢说了,你要是说了情愿,怕你哥哥怎么着要我和你凑在一起的,我一个女人,怎么算计怎么聪明也会想找个可信的人依靠,说句实话,常贺可比你可靠。”
最后一句“常贺比你可靠”这句话,唐雎的音调九曲十八弯,尤其是“常贺”两个字咬的重极了,一股怪异的无法言明的味道围绕其中,听在常华心里觉得有点奇怪。
常华看见他的许南姐姐脸上的表情有点难以言表,她眼中流转着的有些……怎么说呢,粘稠的意味……常华忽然想起来,那是当年大嫂离开的时候,堂兄看她的眼神。
求而不得,得非所愿。
“许姐姐,你……你竟然……”常华如遭雷劈,“你为什么不说……堂兄他说不定?”
唐雎心里想,少年啊少年,你还太年轻了,真的是太年轻了。以后她有了孩子,一定先教导她,女人啊,不大可信。尤其是她这样的。
“我的小郎君,”唐雎那惯常的无奈口气又飘出来了,道,“你堂兄喜欢温驯柔弱的,何况你嫂子珠玉在前,我这块瓦砾哪里入得了他的眼,我算什么?”
沉默良久,常华开口,坚定说道,“许姐姐放心,常华日后再也不说这等混账话了。”
“万万不可告诉你堂兄,知道吗,他看轻我,我一个女子,亦不愿让他把我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唐雎轻飘飘地说道,用书半掩着自己的脸,怕自己脸上表情崩了。
常华却以为她要哭,傻不愣登地一直不说话。
“好了,小糖果子等着你呢,快去驯马。”那汗血宝马新起了名儿,叫糖果子。
常华想劝她别哭,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合适,只能点头,扭头去后院驯马。
唐雎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把常华这男孩子给解决了,哼,常贺那个老混蛋,想让常华跟她纠缠,笑话,也不看看老子是干嘛的。
庄月听完才出来,她当然知道唐雎胡说八道,问她,“郎君,您说这话要是让常贺知道了可怎么办,到时候又跟您纠缠。”
“放心,夏朝传来消息,夏疏忍不住了,上个月刚剁了他一个弟弟,忘了是老几来着,下面就该着剁他亲爹了。”
唐雎的口气非常嘲讽,夏朝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唐雎详细了解过近百年来的天下局势,以及各朝历史,一向瞧不起南方那些人干出来的事情。
“郎君何时回晋国,朝堂已经如今已经是徐丞相的天下了。”
唐雎揉揉眉心,“得了吧,据说那位堪比孝公之卫鞅,君臣相得,我才不回去找死,你去瞧瞧南山那边,那个柳惠子我挺想他的,逢年过节给他找点事儿,别把我这个公主给忘了。”
“是。”
庄月觉得那位柳大人,一只脚踏进了深坑,不仅如此,他还得扛着小殿下一起爬出来。
唐雎翻着书页,冬日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十分难得的好天气。
这天之后,常华一口一个许姐姐叫的稳当,再也不提要娶她进门的事情,连常老爷子和常贺提起这事情都梗着脖子死活不答应。
常贺一看就知道是唐雎撺掇的,问他唐雎说了什么,结果常华扛着一顿揍也没有把唐雎暴露出来,绝对是个好小伙子,没有二话。
可惜常贺最近忙的脚不沾地,没空去找唐雎算账。
这事总算揭过去了,唐雎最近和叶家走得近,北齐王的寿宴前一天,被叶松请到外面一起喝酒。
唐雎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赶紧裹着厚重的狐裘过去,结果那厢房里不止有叶松一个,还有一干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年轻人。
“叶郎君,这……”
叶松致歉,“本想只请先生一人,可是偶遇同窗,听说先生出身大虞湘沅学宫,又担任太子少傅一职,便,”他顿了一下,“还请见谅。”
唐雎不大愿意见生人,因此笑的十分僵硬,坐在叶松旁边,脸色渐渐不好起来。
“许先生真是金贵呢,”一年轻人略带嘲讽地说道,“家父的帖子送了不下十回,从不见许先生出门。”
“在下体弱多病,向来见不得风,还请多见谅。”唐雎客客气气地说道。
“那这回怎么出来了?”
唐雎得罪的人那可真是不少,她在东宫断了太多人的财路,想要她死的人比比皆是。
唐雎笑的很温和,简直就像冬日里的阳光,她回道,“阁下家中,有王太后娘娘,王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吗?”
一干世家年轻人顿时闭上了嘴,无言以对。
唐雎当然不介意把他们得罪的更彻底,反正不论后果如何,都是要东宫太子要背的黑锅。
“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一向见钱眼开,攀权附势,如今在下好歹是东宫的人,常统领的好友,叶郎君的好友,就不需要诸位锦上添花了。”
唐雎端着茶杯,对面的年轻人拔剑而出,被叶松呵斥,“苏青,做什么呢!”
他倒也会来事,说道,“许先生在其位谋其职,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东宫,为了太子,为了我北齐,诸位怎能因一己之私便拔剑相向,我北方男儿,何时学了南方人那样的小度量!”
唐雎简直想给他拍手称赞,看事情闹得差不多,她也没再摆脸色,端起了酒杯,“不是说好的以文会友吗,那位苏郎君,先把剑放下来,让我瞧瞧北齐国子监的学生们,是否对得起太子今年划给国子监那十万两雪花纹银呢,当时可把我心疼坏了啊。”
苏青收起长剑,铁青着脸坐下,场面这才好起来。
叶松没想到今日会友成了会敌,也尽量圆场,好在唐雎能说会道,市井小事,天下大事她都信手拈来。
她说的一干人纷纷口服,这才把今天的事情圆过去。
可惜最后还是不欢而散,叶松劝唐雎多出来看看,唐雎应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全城的商铺纷纷挂上了红灯笼,唐雎早早去了太子府,跟着太子入宫。
却不想她眼尖,一眼现在那个小池塘里看见了一具尸体。
随行的书童一声大吼,这两天在东宫当侍卫的常华立刻赶过来,把尸体打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