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阳城门外迎客亭,晋王和徐秀二人都做普通人打扮,徐秀还好,晋王焦急等待。
他三年多没见过女儿了,作为君王,他得为国家考虑,但是作为父亲,唐雎是他的心肝。
“王上莫急。”徐秀有点没眼看他这个样子,不像君王。
晋王袖手笑笑,徐秀没有孩子,不懂这种心情,不过,他应该很快就懂了。
宽阔的官道上,红衣少女和身后的侍卫飞马而来,只有两人,离迎客亭越来越近,晋王立即快步走到官道旁,露出欣喜的笑容。
红衣少女勒马,那汗血马长嘶一声,两蹄扬起骤然停下来。
少女翻身下来,踉踉跄跄地跑到唐榕身边,毫不犹豫地大喊道,“爹爹~”然后她扑到晋王怀里,两只手臂环住晋王的脖子,双脚离地,红色衣裙随风飘起,裙边的尘土几乎无法忽视。
唐雎一身风尘,扑在父亲怀里的这一刻,她真的是又委屈又高兴,她带着哭腔,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爹,阿雎好想你呀,想的心都疼了,你想阿雎没有。”
她抽着鼻子,把晋王心疼得的跟自个儿的心肝儿碎了一样。
“哎呦,爹的小心肝儿,快别哭,别哭了啊,来,给爹爹看。”晋王本不是话多的人,这会儿有话也说不出来,捧着小闺女的脸想上去亲亲她。
只是毕竟孩子大了,晋王看看她,又把她按在自己身前,轻轻的搂着,“瘦了许多,在外面受苦了是不是,怎么不知道早点回来呀,是不是在北方又病了一回?”
唐雎忽然就说不出话来,她惯会讨巧,这会儿在父亲怀里就哭起来,晋王这下子哄着自家小孩儿,半抱着小孩儿上了自己的马车,徐秀都没大看清唐雎的样貌,就看见她窝在晋王怀里哭了。
白璟一路赶来,也就看到唐雎的后脑勺,本来想上去,被徐秀拦着,“哭着呢,长风同我一起回去。”
白璟看那边唐雎已经和晋王上了马车,只能点头了。
“都没见她这样娇贵过。”白璟有点辛酸地想,毕竟两个人已经算恋人了,唐雎在他面前一向骄傲聪明,不肯低头。
徐秀完全没有这根筋,不能理解到白璟到底为什么辛酸。
唐雎靠着父亲地肩膀说道,“爹爹,我都不敢在外面哭的,先生是吃了给我吃的点心,才会去了的,我明明知道是夏疏下的药,偏偏什么都不能做,阿雎心里难过死了,一直都……不敢哭的……”
她说到最后,完全已经泣不成声,这是唐雎永远的伤痕,她当时撑着没有哭,一直都没有哭,但是在父亲面前没有顾虑,哭的话都说不清楚。
晋王也没见过女儿这样伤悲,哄道,“父王知道,父王知道,这不是阿雎的错。”
他给唐雎端着杯子喝了口水,把她脸上粘着的头发仔细别到耳后,又用帕子把女儿脸上的灰尘擦干净,唐雎这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晋王哄着哄着就笑了起来,“小猫儿一样,脸都花了。”
唐雎一边抽泣一边道,“还有杨老将军,他说马革裹尸,是他最大的荣耀了,父王给他赐个好的谥号吧。”
“前两日写好,已经送回去了,”晋王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杨伟德竟然撑不过去了,“杨老将军好风骨。”
唐雎重重地点头,趴在晋王肩膀上,“父王重新给离城调一个将军过去,阿雎怎么没见过许韶将军,却猜想他是个沉不住气的。”
晋王没想到她说这个,只道,“朝堂再议。”
“哎呀,我才不管,受不住清贫……守不住离城!”唐雎还在抽泣,“……算了,我不管了,阿雎就是心里不高兴,反正爹爹说了算,我就信爹爹。”
唐雎撒了个娇就闭上眼睛靠在晋王肩膀上,晋王揽着小丫头,想了许多,估摸着许韶这个离城大将的位子是黄了。
他自己的女儿他知道,这孩子从来不在国家大事上说瞎话,她说许韶不行,很可能是匈奴那边的人很有手段,许韶应付不了。
晋王也很无奈啊,这一代的大将都比不上已经死了的韩嘉,他能怎么样啊,难道自己上战场?
“阿雎?”晋王肩膀没动,扭头去看,小丫头已经睡着了。
“唉……真是个小孽债啊,该把你怎么办好呀?”晋王摸着女孩子的脸,这要是个男孩子多好啊,晋国何愁不能纵横天下。
他家孽债是真的睡着了,唐榕把小丫头揽在怀里,吩咐道,“慢些走,去看看有什么吃的,都给公主备一份,多备点。”
唐雎脸上泪痕犹在,瘦弱委屈的小模样叫人心疼得厉害。
唐榕现在确定了一件事情,唐雎好像不太在乎她有弟弟了或者怎么样,她更关心晋国的生死存亡,想到这里,唐榕松了口气,唐雎想要权力,是想治国平天下,不是单纯地弄权。
如此志向,才是他唐榕的女儿。
晋王取出那次被作为信物的一支墨玉凤凰簪,放在盒子里给她收好,这东西无论如何是要给唐雎的。
他不怕后辈折腾,就怕他们没志气。有些胸怀志向,真的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他的阿雎天生的气魄,这样的人,晋国王族大概不会再有了吧。
身为父亲他很欣慰,但是身为王上,他得想办法让她为晋国奉献一生。
唐雎安安稳稳地睡着了,到了行辕都还没有醒过来。
徐秀翻身下马,本来以为终于能够看清唐雎的小脸蛋了,结果晋王把闺女抱下来,还是看不见脸,只有怀里小小的一团。
白璟道,“这是……”
晋王压低声音,笑着说,“孩子累着了。”
白璟终于知道为什么唐雎对大部分男人都不屑一顾,因为真的没几个人比得上她亲爹。
论长相,晋王容貌出色;论性格,晋王温和冷静睿智;论本事,他是一国之君,筹谋有度……最主要的是他是个好父亲,非常宠爱自家的女孩子呀。
在白璟心里,也下意识地把父亲和君王分开,这一点他和唐雎是一样的,尽管父亲和君王时有冲突但是仍然不能掩盖晋王对唐雎的疼宠,不然他也不会任由唐雎做出许多事情。
因此不管从哪一点来说,谁比得过他呢,白璟越发辛酸,路漫漫其修远兮,他还需要上下求索。
徐秀看着温柔的晋王,觉得他大概是把这一生的柔情都给了唯一的女儿,后宫那些女子,晋王大概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们吧。
晋王把唐雎安置好,这才出来,白璟干脆就等着唐雎醒了。
徐秀则是忍不住调侃,“王上慈父心肠,当世少见,子章一路上都好奇小公主的长相,却没眼福瞧见。”
晋王笑起来,“孤的闺女,漂亮着呢,不信你问长风。”
白璟点头,“嗯,天底下顶漂亮的。”
徐秀笑的停不下来,“臣相信了,相信了。”
相对于容貌,其实徐秀更感兴趣的是唐雎的脾气秉性还有到底有多聪慧。
唐雎睡得安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她迷迷瞪瞪地推开门就喊,“爹爹,父王,你在哪儿呢?”
这院子她看着不熟悉,喊了几声之后,晋王从正屋出来,道,“快去洗把脸出来吃饭了。”
唐雎揉着眼睛,“哦。”
侍女伺候她洗完脸换好衣服,还将一支银凤镂花长簪,唐雎一看,“我没带这些……”她一般不戴凤钗。
“回小殿下,王上准备的。”
唐雎回头看着侍女捧着的衣服,清一色蜀锦,颜色明丽,很适合她这个年纪。
唐雎这人不大讲究,披着破布她都敢出门的,只是最近今年生意做大,所以才认识各地的锦帛。
唐雎挑了件最简单的,没有上妆,就这么出去了。
晋王招手让她过来,“看,你心心念念的丞相。”
徐秀朝她行礼,“臣拜见公主殿下,殿下如传言中一般美貌。”
唐雎偏头一笑,已经把徐秀上下打量了一遍,笑道,“哦,先生如此俊秀的人,是天上下来的吗?”
晋王没说话,徐秀道,“公主殿下果然同王上一般。”
唐雎笑的明丽,“是啊,我两个都喜欢这天底下赏心悦目的人,是吧,父王。”
“那你喜欢长风?”晋王指着白璟问。
唐雎几乎是用眼梢瞥了白璟一眼,非常高傲,他用鼻子哼了一声,骄横道,“哪个喜欢他了,父王莫要胡说,我就喜欢父王一个。”
白璟看她撒娇的样子觉得好笑,说道,“你这是始乱终弃啊。”
唐雎不理他,“父王……我要吃饭,我饿。”
晋王看她脸红,没再逗她,亲自给她布菜,唐雎有不客气,敞开肚子吃了一回。
白璟知道她颇能吃,徐秀一直打量着唐雎,不过是真的看不出来这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
看着傲气得很,美貌是真的,聪明没有看出来,至于晋王说的对于政治非常敏锐……他也没看出来。
唐雎吃饭的时候也说话,不过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章法,非常随意让人看不出来她的深浅。
最后唐雎再夹肉的时候,晋王道,“好了好了,不敢吃了,明天再吃。”
唐雎略低头,“那好吧,明天再吃。”
徐秀早就吃的歇下看着唐雎了,吃的真多,徐秀想。
白璟道,“晚上喝点消食的茶。”
“我晓得了,”唐雎点点头,“父王夜里忙不忙,阿雎有事同你说。”
“不忙,一会儿说,这会儿说点有趣的,跟父王说说你在外面的见闻。”
唐雎道,“好啊,我跟父王下棋,边下边说。”
晋王摆手,徐秀把棋盘拿过来,然后长坐晋王身后,白璟坐在唐雎身后,四个人开始对弈。
徐秀心说果然是王上亲自带大的,下棋爱说话也是一个毛病。
唐雎一边慢腾腾地说着北方的事情,一路上的见闻,稍微提了下云中的郡守可能有问题。
徐秀道,“今春考核,云中并无问题,不知公主从哪里看出?”
唐雎捻着棋子,“先生叫我阿雎就好了……我偶然知道云中的盐价,去年开始比别的地方贵了半文,不多,我猜想是有问题的。”
晋王一听盐价,立刻便道,“子章,着手去查。”
半文钱不多,很多人都不会在意,不过搁在盐价上,那就有问题了。
徐秀看她漫不经心的模样,却不敢再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