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雎的伤养了很久,她身体平日没什么,但底子不大好,一受伤就显露出来,接连多日虚弱不堪。
直到过了夏日,才渐渐好起来。
这些日子里,唐雎过的非常太平,一开始还会偶尔做噩梦,到后来,就不在意了。
就像很多事情,习惯就好,杀人放火也是一样。
唐雎安安静静的,一边养伤,一边上心照顾父亲。唐榕被女儿一日三餐照看的很不错,加上朝野上下十分顺心,看起来都年轻了几岁。
秋去春来,又是一年。
这一年,唐雎照旧去寒山寺待了半月,随后马上就是她的及笄礼了。她已经十五岁,到了出嫁的年龄。
唐雎的麻烦越来越多,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雎看着自己病歪歪的模样觉得难看,正在擦粉。
唐榕没叫人通报就进来了,瞧见唐雎,先是戏谑,“小丫头片子,总是臭美。”
唐雎没起来行礼,笑道,“父王这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哦,父王或许找到了堪比商君的人。”他忽然认真起来。
唐雎胡乱擦完粉,忙回头问,“真的假的,堪比商君,如此盛名……是那位徐秀徐先生吗?”
“你倒清楚。”
“出去参加宴会听说的,据说徐先生命硬得不得了,我就记下了,看他的文章,做的很是不错,只怕其人治学或许尚可,至于参朝议事,怕是不流于俗,有些清高,如此并非好事。”唐雎坐在父亲对面,如是评价。
“这话说的中肯,”晋王十分满意,又叹气,“朝臣见我推崇徐秀,有人吹捧,有人诋毁,有人沉默不语,连宋相都不肯说句中肯的话。”
唐雎的政治眼光敏锐独到,又深得父亲宠爱,一向很能说到点子上,笑道,“宋爷爷近来身体不见好,又操心御史台一事,哪里分的出心来,何况父王爱重徐先生,即便徐先生傲岸,他也愿意仔细教导的。”
“这倒是,这老头子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近来却在老家买了两块地,看来功成名就,打算退隐了。”晋王有几分唏嘘,两朝元老重臣,都为自己的出路忧心。
君君臣臣,不能逾越。
“知父王者,宋相也。”唐雎不着痕迹地给老臣说着好话。
晋王颔首,转移话题,“到了五月中,徐秀就来晋阳,据说貌似潘安,也不晓得是真的假的。”
“哈哈哈,”唐雎大笑,“父王,你难道是看中人家的脸不成。”
“阿雎不也一向如此?”
唐雎眨眨眼睛,“父王跟我比啊,我是女孩子。”她大概知道,自己这毛病是从哪儿来的了。
晋王顺手一指那边一叠纸,“那你想嫁给谁?”
那是晋阳城世家男子的画像,要给唐雎挑夫君用的。
唐雎的低头,小声道,“父王……我不想嫁人。”
“不嫁人,你想做什么?”晋王点了点她的额头,很是宠爱的模样。
“女儿不喜旁人背后议论。”唐雎点到即止,很是为难的模样。
晋王叹气,“阿雎,何苦为难自己。”
“那父王给儿臣挑一个吧,好拿捏一些,省的女儿被人磋磨。”唐雎混不在意地歪过头,一副并不在乎的样子。
晋王吩咐,“阿雎心里当真半个人都无吗?”
“没有,我拢共认识那么几个男孩子,都当弟弟瞧着的。”她眨眨眼睛,又偏过头,很有说谎心虚的意思。
“你怎的只认识比你小的男孩子。”晋王真是无话可讲,女儿从不结识青年才俊,身边都是毛头小子,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讨人喜欢,心性直爽。
“漂亮嘛。”男孩子们活泼可爱,看着她就觉得舒心。
晋王拿过她桌子上的鲁班锁,看起来精致繁复,他推了几次,然后发现里面刻着的小字,“阿珩赠”。
晋王看着女儿愁苦的小脸,把鲁班锁放到她手里,“我们阿雎年纪还小,后日及笄礼,只瞧一瞧吧。”
唐雎倚在妆镜前,嘟囔道,“唉,何故非要嫁人,父王这样疼爱阿雎,叫阿雎做一辈子的公主不好吗。”
晋王想,若唐雎真是个混吃等死的小丫头,那养一辈子也就养了,偏偏唐雎天资聪颖,手腕又好。
小孩子其实才最难应对,但是唐雎把一群整日里上蹿下跳的淘气男孩子,关在屋子里读书,一年来都不见太傅告状,可见唐雎手段。
这些孩子,才是晋国未来的希望。唐雎拿捏得住他们,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手段都十分了得。
她爹其实想的太多了,唐雎是真心喜欢聪明漂亮的男孩子,至于未来,她还没想好呢。
父女二人说了许久的话,一顿饭吃完,晋王和女儿商量了她及笄礼的事情,然后才离开。
及笄礼,唐雎心烦,有什么好办的,不过就是到了十五岁嘛,她连月事都没有呢。
还嫁人呢,不如嫁个鬼算了。
午后,唐雎醒来,歪坐在榻上,她面前站着年轻个男孩子,面色雪白,眼尾细长上挑,面孔甜的发腻,声音温软,如雨落屋檐。
他正在背陶醉这个月的账,唐雎一手叩着桌子,等他背完,问,“阿筹,你见过薛氏的人吗?”
他跪坐着,回道,“见过,薛氏想将女儿嫁予陶哥哥。”
“真的,陶娘子漂亮吗?”唐雎问。
陶筹摇头,一派天真颜色,“不好看,陶哥哥才不喜欢她。”
唐雎招手让男孩子坐到自己身边,把点心给他,“那你陶哥哥喜欢谁?”
陶筹歪过头想了想,“钱。”
唐雎好笑不已,“哎呦,我也喜欢,不过我看阿筹你如此貌美,不如留在我身边如何?”
陶筹长在戏班子,哪里是真的天真无邪,忙推脱说,“殿下玩笑,陶筹身份卑微,还是在陶哥哥身边才好。”
唐雎伸手挑着他的下巴,“可惜你这好颜色啊,殿下我很是喜欢。”
陶筹低头不语,唐雎笑着给他了一支带藏剑簪,把陶筹吓得不轻,这才把人送出宫去。
外表华美,内里藏刀。
陶筹一路心惊胆战,还是回去以后被陶醉安慰了一遍才冷静下来。
唐雎是觉得这小孩最近有点狂得没边,不知道天高地厚,才提醒一下。她安排人过去是帮她干活,不是让他整天围着陶醉转。
薛氏那一本烂账,让唐雎找到了不少把柄,譬如偷税漏税,譬如和匈奴有私什么的,本来唐雎是要手下留情的,最后发现薛氏真的和唐奎有关系,这下就全崩了。
薛氏眼下官司缠身,唐雎忙了一年多的事情,总算有了结果。
一大笔生意,唐雎心情很好,随后又开始忧愁及笄礼。
难不成真的要挑上一个夫君,她找不到合适的人,嫁入世家大族,难免被以后被父亲猜忌,还被婆家嫌弃。
嫁的低了……她若是不照顾公婆,不关心丈夫,难免又被说恃宠而骄,不是个好妻子,还是被人嫌弃。
就这么纠结了一下午,唐雎也没想出个办法,第二日还在发愁这件事情。晋王的意思她明白,她不可能不嫁人。
唐晏风风火火晃悠到唐雎殿中,“姐姐,听说你在选夫婿啊。”
“是啊,你认识哪个年轻人无父无母家境中上年轻有为的。”唐雎面无表情地说。
唐晏一脸你是不是去年撞坏头的神情,“我的好姐姐,你的夫婿,还有什么好挑的,齐珩不就挺好的吗,他眼巴巴等着你选他呢。”
“我都半个多月没见他了,听说春猎之后就要去秦川大营,他还眼巴巴,怎么可能。”唐雎虽然这样说,心里却还是期待的。
齐珩是真的对她好,不算计不做伪,待她亦是真心,她又不眼瞎,怎么会不知道齐珩喜欢她,她这些年和齐珩青梅竹马的感情更不是玩笑。
单说齐珩,眼下绝对无人能够越过他在唐雎心中的位置,那样好的男孩子,又一心待她,她怎会不喜欢。
唐雎却知道,没有结果,不会有结果的。
如果唐雎嫁入齐家,那就意味着,齐家绝对是烈火烹油,现在或许让人羡慕,但是日后怎么样,难说啊。
人的野心,都是一天天养起来的。再有分寸的人,也经不得捧。
齐家要是成了第二个韩家怎么办,让齐家远遁,那更是不可能的事。齐珩前途无量,齐延霆更是晋王心腹重臣。
唐雎心思深,万一晋王日后忌惮她又怎么办。所有的因素搅和在一起,唐雎都觉得自己和齐珩的婚事成不了。
她要是个能相夫教子的还好说,可惜她有别的志向。该怎么办呢,唐雎揉着眉心,怎么办才好啊。
唐雎面无表情,唐晏嬉笑,“姐姐,要不我去给你问问齐珩?”
说罢唐晏就往外面蹦哒,唐雎喝道,“晏儿,你给我回来,别胡闹。”
“姐姐……你犹豫什么。”唐晏少年心性,直爽活泼,对姐姐的犹豫不能理解。
他以为他们两情相悦,郎才女貌,成亲是迟早的事情,怎么事到临头,还出岔子了?
唐雎皱眉,“晏儿,姐姐和别家公主不一样,你用脑子想一想。”
唐晏自然不会生姐姐的气,只乖乖坐下用脑子想去了,一想就是一整天,好歹书没有白读,多少也明白一点。
晋王想起女儿鲁班锁上齐珩的名字,在思量这门婚事是否合适。
他想了许久,让唐雎和齐珩自己去决定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