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很快打成一片,晋国南线大举用兵,大虞大军有白璟带领,半点都不含糊,短短两个月,便压制住了夏朝。
但这还远远不够,才是个开始,血雨腥风刚刚刮起,怎么会轻易停下。
八月十五,大虞皇宫,皇帝看着前方战报,先是很高兴了一番,随后心中又有些隐秘的忧愁。
唐雎已经显怀了,只是衣袍宽大并不明显,白瑛本来寸步不离跟着她,结果有人叫他去玩儿,唐雎不拘着他,就让他去了。
她领着一帮侍女在后宫坐着等天黑,觉得有点心烦。自从怀孕之后她就觉得自己情绪不稳,平常不常生气的人,现在一说话能把侍女们活活吓死,她想克制却又不得其法,时常焦躁不安。
白瑛那孩子一走,她更有些烦乱,在卫太后宫中的偏殿里静不下来。
白瑛的母亲贤妃过来,神色很慌张,唐雎不大待见这个会在深夜里哭泣的柔弱女人,说了两句想把人打发了,结果贤妃各种暗示,还把侍女摒退。
唐雎只好挥了挥手,说,“娘娘想把瑛儿领回去?”
“不是,”贤妃当即来了一句,“瑛儿你与秦王殿下照顾的很好。”
“那是……”
贤妃随即脸色一俺,活像个深夜哭泣的女人,说道,“王妃,瑛儿养在你身边四年,给你亲生的没差,你看他那么聪明,比大皇子和二皇子强的多了,就这样蹉跎下去,亏不亏啊?”
这话暗示意味极强,唐雎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孩子是我亲手教的,唐雎自负学问在学宫中还算数得上,哪里蹉跎?”
贤妃耐不住性子,“王妃,不是那样说的,大皇子将来就是太子,我们瑛儿。”
“瑛儿以后是秦王,哪里不好了。”唐雎说道。
要是大皇子当太子那可真是太好了啊,大虞还得接着折腾。
贤妃急得直冒汗,“王妃,我们瑛儿才应该是……”
在她把话说出来之前,白瑛腾地进来,“叔母,母妃,我回来了!”
贤妃笑的僵硬,“瑛儿……”
“阿瑛回来了,”唐雎笑眯眯地朝他招手,然后把帕子拿出来塞到他手里,“出了一身汗,天晚了,换件衣服一会儿跟叔母出去。”
白瑛当然听见了他母亲的话,在那一瞬间男孩子心情非常糟糕。他母亲这个女人,一点都不聪明还容易被人撺掇,这话都敢说出来,天哪,他和叔父一家还要不要活了啊。
他没压住脾气,觉得心里又委屈又愤怒,“母妃,你以后别什么话都往外说,这话让父皇知道,我还活不活了,弟弟妹妹还活不活了,你不是最喜欢弟弟和妹妹吗!”
唐雎没想到这孩子能对他母亲发那么大的火,赶紧道,“阿瑛,下去!”
白瑛横了母亲一样,贤妃的眼泪决堤,“你个小混账,学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敢这样对你娘说话,我一个人生你养你容易吗!”
白瑛回道,“你眼里就只有你自己!”
唐雎起身道,“庄月送客。”
白瑛平常挺聪明冷静一个孩子,扭头就哭了起来,把唐雎吓得不轻。
“叔母,她算什么母亲,从小她为了争宠,就让我吃凉的,还不让我盖被子睡觉,我生病了父皇就会来看,她还……她算什么母亲。”
唐雎想不到还有这么一茬儿,忙道,“都没事儿了。”
“前些年我给父皇要挑孩子往您身边送,本来要挑小的,旁的嫔妃都护着他们孩子,就我给推了出来,多亏您和叔父都疼我,要是换人不好,我死在哪里都没有知道,她还敢来说这样的话,她……她算什么!她还说年纪小的容易养熟,我大了懂事,肯定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我知道什么呀,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唐雎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只当卫太后挑了个聪明灵巧地给他们养着。
“没事儿了,”唐雎给他擦脸,说道,“不哭,乖。”
白瑛哭了一会儿觉得不好意思,挠挠头说,“叔母,我……”
“生在皇族,过得什么日子,小时候看运气,长大了看本事,别看我这个晋国公主千宠百爱的,还不是远嫁多少年都回不去了”唐雎和他一起出去,边走边说。
“叔父很爱叔母。”
“是,我也很爱他,”唐雎低声说,“可是阿瑛要知道,这天底下的东西,人想抓在手里的太多了,情爱算什么呢。”
“叔母……”
“走吧,我和你叔父都会保护你的。”唐雎拍拍他的肩膀,跟他去了大殿。
贤妃那厢正在宁华长公主和太后那里哭的凄惨,说什么唐雎教坏了白瑛,让他连母亲都不认了,皇帝听了个正着,很不高兴。
宴会开始没多久就让唐雎过去准备责难她,本来皇帝就担心白璟心思大,这会儿的火气就有了出路。
唐雎隐瞒自己怀孕的事情,这会儿有些疲倦又很不耐,皇帝脸色不好她脸色更加难看。
唐雎教导无方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大殿,贤妃得意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唐雎心想多亏白瑛这个灵秀人在她这里养着啊。
皇帝端着酒杯称赞了白璟一番,随即就由有夫人指着唐雎仗势欺人,不把皇族放在眼里,坏了白璟的名声。
唐雎懒得理,也什么都不管。好在白瑛沉得住气,不给唐雎添麻烦,这要是在晋国,唐雎家里的男孩子撸袖子就上去打人了。
皇帝见唐雎无动于衷,终于开口问了,“老三,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雎见不得有人欺负自己身边的人,说道,“陛下将阿瑛交给我们两口子养着,我自然千宠百爱不能看他受委屈,听阿瑛说了后宫有人拿着孩子的命争宠,陛下您看的下去,我疼阿瑛,看不得听不得。”
皇帝被唐雎一噎,他娘卫太后霸气非常,连皇帝都敢对着干,家底厚干不出这种事情来,皇帝还不知道有这事儿。
卫太后听了一耳朵,当时色变,道,“皇帝,给哀家去查,都是皇家的孩子,哪里轮得到她们作弄!”
白瑛看家贤妃抖了一下,看他的眼神分外凶狠,就像小时候把他推倒在地上受伤然后再去给皇帝看一眼。
皇帝自讨没趣,唐雎借口身体不适领着孩子当场就走,让众人越发觉得她目中无人,皇帝憋了一口气。
唐雎心想要是让他知道她怀孕了是不是得当场弄死她啊,这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皇帝又怎么样。
当晚唐雎没有回去,第二天不巧还病在了宫里,胃不舒服,一找太医,然后宫里上下都知道她怀孕了,五个月。
皇帝当场在书房变了脸色,连卫太后都坐不住了。
母子俩一起过来,白瑛和唐雎折腾了一早上,正准备吃饭。
“弟妹怀孕许久,怎么不说一声?”皇帝阴沉沉说道。
“这不是怕吓着您吗,外面正打仗呢。”她含沙射影,皇帝拧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给您出个主意,”唐雎大大方方地开口,“白璟这仗怎么打,您肯定知道,和夏朝的人一联络,然后坑了他,您觉得怎么样,从此一劳永逸多简单。”
白瑛拉住了她的袖子,吓得不轻。
“蛇蝎妇人!”
“陛下,您看,您又不敢真杀了他,心里不高兴又想出气,就找我的麻烦,为难我一个女人算什么,太后娘娘就在路上呢,您赶紧请,一会儿让人见了不好。”
皇帝越发愤怒,可惜涵养不错这些年都没有学会骂人,指着她鼻子一脸怒火。
白瑛在想,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让皇帝知道她怀孕呢?不应该啊。
卫太后果然很快就来了,和了一通稀泥然后把唐雎和白瑛一起打发回了湘沅学宫。
皇帝能忍,别人不能忍啊。
白璟政敌一大堆,本来不能生吧,还能凑合忍着,可人能生啊,万一生个儿子,千里江山满朝文武,大家还活不活了。
于是各种事情层出不穷,唐雎在湘沅学宫度日,可把前线的白璟急得不轻,里里外外三层暗卫,恨不得马上飞回来。
九月初,蓝田玉带领一队轻骑埋伏河中,与夏朝押送军粮的人马发生激战,随后粮食被烧毁,但是因为没有等来援军,蓝田玉重伤顺着河水漂走,据说死了。
这个人为晋国立下汗马功劳,然后他死了。
唐雎撇嘴,死的真像个英雄。这一死害惨肖欢和许韶,尤其是许韶,被传公报私仇,多亏唐显将军压下这件事情,不然流言可就不只这么简单了。
同时,白璟带领一路大军将夏朝兵马包围,这一路血色,终于把白璟变成了唐雎想象中地男人。
她曾经说的那双没有沾过血的手,收割了无数人命,已经捂不热了。
白璟身有此感,越发沉默刚毅。
十月中旬,这场开战以来最激烈的战事结束,晋虞联军得胜。与此同时,夏朝与南楚谈妥,继续增兵,并派人北上寻找草原匈奴。
当晚,唐雎深夜不眠,一个男人裹着黑袍走进会客室,“八年不见,小殿下一如当年。”
唐雎看着蓝田玉,“有吗,这么久了啊,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蓝田玉从左脸颊到下巴处,有一道伤痕,不算太深,但是足够毁了这张称得上美好的脸,让他更像个男人。
“忘了哪年伤的,其实扶罗临死之前,就想动手打仗的,可惜了,被他家的老四联合外族弄死了,是个英雄。”蓝田玉称赞,然后他忽然看见唐雎隆起来的腹部。
“您有身孕了?”
“是,我这样的人也有后。”她讽刺了一句。
“您,您很好。”蓝田玉笑了一声。
唐雎摆手,“咱俩不说废话,要收拢北齐了。”
“您带着孩子?”
“带她干嘛,兵荒马乱的。”
“您带着也没有事,养得起。”
“白璟喜欢。”唐雎微笑。
蓝田玉道,“您还是喜欢他的?”
“那你还喜欢她?”
“想不起来什么模样了,没想到她心也大,连小太子也敢生,怨不得是您的好友。”蓝田玉涩涩地回忆,眼中已经没有当年的羞涩了。
唐雎道,“女人嘛,哪里能小看,”顿了一顿,“有点想喝酒了。”
“……过一段时间。”
“嗯,你先留下养伤,冬天水冷,别留下病根了,我还等着你给我当个杀器。”
“您照样是物尽其用,看您送的药,我能多活好多年,榨干了啊。”蓝田玉调侃起来,比往常更加熟络。
唐雎笑了,“你有这个命,旁人没有。”
蓝田玉喝了口茶,问起她北齐的事情来。唐雎给他看写好的东西,蓝田玉心里一阵激荡,走到这一步了,走下去。
夜里,白璟深夜惊醒,却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噩梦,只能埋头再睡了。
可惜他睡不着,只能爬起来去外面,星子灿烂,明月皎皎,可惜夫人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