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前,晋国离城大营。
正值上午,众将正在校场比试,一个个大汗淋漓,热火朝天。
蓝田玉盘腿坐在在下面休息,斥候一路冲进来,步伐踉跄,一边大喊,“扶罗死了!”
许韶从演武台上走下来,仿佛不可置信,说道,“扶罗死了?”
许韶去年又被调回离城大营,担任大将军,倒不是晋王忘了唐雎的提醒,是徐秀决定的。
当年邢阳一战,许韶在徐秀手下,其人确实勇武,有万夫莫开之勇,战功累积也足够让他担任一方大将。
然而他虽勇武,却没主见,不是个能做主的人。而且很奇怪,一般人勇武的话心也大,他不是,他既勇武还心眼多。
蓝田玉豁然起身,众将皆惊,围到了许韶身边。
许韶皱着眉头,扶罗一死,草原必乱,他道,“八百里加急上报王上,离城大营戒严,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蓝田玉一时没有收住胸中热血,道,“将军,此时应当联合秦川大营,立刻出兵退敌,怎能闭关自守!”
蓝田玉一向沉默,此时忽然提出建议,着实顺应了不少将领之心,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不得胡言,是否出兵,当由王上决断!”许韶立刻呵斥。
蓝田玉当时无言没有开口,他知道许韶是个怎么样的人,不然也不会建议唐雎开口向晋王提出换人。
众人还欲劝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常识,一般君王也不会对此有什么一家。
可许韶心中有担心,当年韩氏正是凭借退匈奴起家,王上近些年对军中颇有节制,虽然嘴上不说,可心中有了疙瘩。
许韶心里没底,心里想着反正扶罗已经死了,先让他们乱上一阵子再说,不一定就贻误了战机。
蓝田玉可不这么想,扶罗儿子多,其中厉害也就三两位,如今正是内部混乱动荡群龙无首之时,不能放任让他们决出雌雄来,马上就得打。
蓝田玉是唐雎看好的人,给他准备的东西和人都不少,他当天下午便做出决断,说服一干当初跟随唐雎一起抵御匈奴的将领,进了大帐。
许韶不甚在意,他没有深究过身边人的底细,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蓝田玉没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军中男人哪里会跟女人似的婆婆妈妈说废话,他只横刀一指,冷冷淡淡地开口,“将军,末将得罪。”
许韶这才反应过来,“蓝田玉你敢谋反?!”
蓝田玉根本不理他,拿走兵符写好手书,派人送往秦川大营,随即带领精兵出动。
许韶糊涂,秦川大将军肖欢是个利落人物,很有手腕,在晋王王令未到之前,他有本事统领战局,分析形势,为晋国的战争之路做好准备。
蓝田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只觉得痛快淋漓。战马嘶鸣,长风烈烈,血火交织。
七年前他们不得不战阵之前收手,七年之后,终于等到了这场战事。
只不过这一仗打完,他可能回去就要被下了大狱。
不过兵贵神速,扶罗尸体还没有凉透,北方战局已经被他铺展开来,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蓝田玉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他占尽先机,几乎横扫草原,而后续补和援军给也已经在秦川大将军肖欢的主持上陆续送来。
他本人业已成名,一来是这仗打的好,二来……囚禁上官,私自出兵,其罪同叛国,没有好果子吃的。
邓双朝他喊道,“老蓝,还愣什么,这些人怎么办?”
蓝田玉看着下面的俘虏,大都是青壮年,虽然大家都喊着不杀俘虏……他略一思索,淡漠开口,“女人送回离城去,男的……没过七岁的领回去,过了的,砍一只脚一条胳膊扔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蓝田玉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顷刻之间,碧色草原之上一片撕心裂肺的哀嚎,有国破家亡的痛苦,还有断了手脚的剧烈疼痛,更有被敌人侮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蓝田玉那柄银枪上面,白色的穗子被淋漓鲜血染红,他高声道,“诸位可痛快!”
基本上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纷纷应和,蓝田玉道,“稍事休整,明日一早,玉门关。”
许韶没有受苦,但是面子上过不去。四年前他就该成为离城大将,可是因为公主唐雎开口他窝在秦川,如今又被一个小小副将软禁,简直成了晋国军中的笑话,他不会轻易放过蓝田玉的。
当然,一切都是打完仗之后的事情了。
如今北方,玉门关战火重燃,北齐上下为雪前耻异常团结。
肖欢其实蛮欣赏蓝田玉的,小伙子不到三十岁,能有如此胆略抓住重要战机,可惜犯了忌讳,毕竟是软禁上官,总要付出代价以正视听。
不过必定是罪不至死的,肖欢知道蓝田玉和已经出嫁五年的公主殿下唐雎还有联系,唐雎自然有人脉保住他还有他全家。
肖欢看着送回来的战报,短短十日,玉门关一片战火胜负难分,北齐为数不多但是异常强悍的兵力纠缠住了扶罗家里最悍勇的老三手下大部分兵力。
蓝田玉只带领一万精兵,便横扫罗湖原几乎打到匈奴王庭。肖欢心中愈发赞赏,他从少年时代开始就活在韩嘉的阴影下面,虽然才智不足但是心性豁达,很能容人,蓝田玉确实是可造之才,一定要保住。
齐珩不顾阻拦直接闯进大帐,跪在地上,说道,“将军,末将请求领兵出征。”
“你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肖欢询问。
“玉门关。”齐珩回答。
人的野心是踩着旁人上位,而一国之野心,是亡其国并其土,齐珩很清楚,晋国不仅要退匈奴,还要亡北齐。
“蓝田玉速战速决,如今此优势不在。”齐珩很隐晦地提醒了一句,他想暗示肖欢,现在的战机已经不在于速战速决,需要离城大营大举出兵,来巩固他们已经取得的胜利,防备匈奴大军反扑。
肖欢哪里听不出这个年轻人的意思,这话是在质疑他身为大将的能力,可毕竟宽容,肖欢挥手让他起来,“过来看地图。”
“是。”齐珩也发觉自己说错话,心里有些忐忑,不是害怕,只是担心贻误战机。
与此同时,唐雎和白璟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因为唐雎早上安排夏朝细作的时候白璟正好回来听了全部,两个人一向在这个问题上不和。
暗中操作是很可怕的事情,再加上夏朝那个昏暗不明的环境,大量细作必定会加剧三国关系的恶化。
“这世道真真假假,我的手段从来不算什么。”唐雎坐在长案前面,说话的音调冷漠至极。
白璟终归不是什么仁善之人,唐雎知道他不是同情天下人即将卷入浩浩荡荡的战争,毕竟死亡人数对他们来说只是纸上的数字而已。
唐雎清楚,她危害到了大虞最根本的利益,大虞朝中,还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而白璟,身为大虞秦王,他需要给大虞谋划到最大的利益。
白璟看着自己的妻子,同床五年,尽管这些年来她是个好妻子,可她毕竟是唐雎。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怎样的女人,他也知道会有今天,但是来的太快了,来的可真快。
白璟在唐雎对面坐下来,倒了杯茶,“昨夜睡得晚了吗?”
唐雎不回答,白璟又问,“早上吃了什么?”
唐雎听他这样,心里是难受的,说,“你不生气了?”白璟在她这里一向委曲求全,连唐雎都替他委屈,可是心里有很骄傲。
白璟一脸无可奈何,偏过头看着她,招手让侍女去准备早饭。
“谁让我娶了个祖宗啊。”
唐雎脸上的表情有些无法言说,“你别生气了。”
这句话……大概算是安慰吧,相当得苍白无力,连三岁小孩子都能比她说的好听,可毕竟是他家的祖宗说出来的,白璟走过去把唐雎抱在怀里。
“夫人啊,该把你怎么办。”白璟在她耳边低声说话,极尽缠绵暧昧。
唐雎靠在他身上,“那夫君呢,我该把夫君怎么办。”那一瞬唐雎觉得白璟有心把她掐死在这里,抱的太紧了。
白瑛悄悄趴在门上往里看,唐平也靠在他旁边,但是不敢往门里看,俩男孩子头一回听见他们吵架这么凶,忍不住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瑛晃悠到一边,和唐平一起蹲在地上,“没事没事了,果然一会儿就和好了。”
唐平叹了口气,“这要是一打仗,姐姐她……”他停住了话头,没有再说。
白瑛不悦,“叔母嫁到大虞,就是我们大虞人,再说了,打仗也是和夏朝打。”
“走吧,一会被发现又挨揍。”唐平不同意他的想法,但还是拖着白瑛悄悄摸摸地溜走了,他知道唐雎的心志,不想和小孩子争辩。
“那俩小兔崽子……”唐雎低笑着骂了一声。
白璟拍拍她的肩膀,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只是他们都知道,来不及了,回不了头了。
与此同时,晋国满朝文武,险些再次撸袖子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