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走后,她与父母之间倒是有些破冰的意思,周小娟辗转得知钟鸣出国后,第一时间给女儿打了个电话,母女俩一开始还有些不尴不尬,不过几句话间周小娟就恢复了以往的聒噪。
“他就这么走了?那你呢?”开口就是质问。
“该干嘛干嘛。”
“有人给你介绍对象、有人追你,你别傻乎乎的说自己有男友了,听到没?”周小娟在那头颐指气使。
“没人操这份闲心,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自己晚上该吃什么!”
“看看,就说你胳膊肘向外拐,和人处对象不带脑子,巴巴的跑去同居,稍微精一点的都知道该在走前去领个证,你倒好…”
她语气不善:“行了,本来好好的未婚,真按你搅和的小心二婚。”不耐烦之下的话语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惊觉自己怎么会有这般想法。
周小娟在那头顿了会儿,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不少,“你想开了就好,别一棵树上吊死,不说别的,我们家和人家家真是两路人。”
“我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就问:“家里最近怎样?我爸呢,他也还好吧?”
“就是他哟,像发癫了似的要买股票,说错过去年那波,现在趁股市低迷想买点,要我说去年没赶上那还是好事,多少人全家砸进去了。那时候连卖菜的老大妈都在讨论炒股,我就觉得不对,太燥,更何况这钱没揣自己荷包里那能叫赚钱?这不,还和你姑也说,和你伯父也说,这真是……”提起这事周小娟就忧愁百倍。
姜嫣眉头皱起,去年炒股的人的确多,茶水间里常谈的也是这个,若说同事拿闲钱炒股倒也罢了,好些退休老人拿养老金去炒,可算是押上身家性命,才有上半年的惨状做教训,她赶紧劝道:“妈,你们躲过一回够幸运的了,人哪能一直走好运。爸还拉着姑他们,真要是有个什么问题,亲戚还做不做了?”
周小娟唉声叹气:“这话也就我们俩私下说说,真在你爸面前说,他多护姜家人,你是不知道?”上一秒愁眉苦脸下一秒话题转换极快,“你们做房地产广告的,天天炒,你说那房子真都卖出去了嘛?”
“大城市都是刚性需求,不安家就是个过客,回了家就得不到那个水平的收入。”
“要我说,钱少赚点,生活压力小点也可以。”周小娟嘀咕道。
“我是回不去了。”她赶紧丢出这句话来让家里死心。
“那你就继续漂着呗。林阿姨你还记得不?她家那个姑娘,比你大三岁,成绩比你好多了,才结婚安家,男方的房子,上个月小两口闹矛盾了没其他地方去,结果待家里给男的揍了。”
“你能想我点儿好的吗?”她愈发觉得不耐烦,想找由头挂电话。
“你这是什么话,没我们你今天还不窝家里接班卖瓦。”说着周小娟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是这样的,我寻思着任你爸这样下去不行,八月上我和他提了次女孩子在外老租房子住不行,他没什么好声气,觉得该男方家主动提。晓得他是觉得你是女孩子没必要买房,嘴上还不明说。你现在这样,我也比较好劝他。”
她在心里迅速算了笔账,自家状况能拿得出的首付,按她现在的收入还20年贷款,每月勉强收支平衡,何况入行三年后薪资涨幅空间很大。
“谢谢你,妈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湿意,妈妈一直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父母也是,没有让生来就会做父母,有时真的无法苛求他们太多。
“谢什么,这笔投资总能比股票靠谱,起码看得见摸得着还实用。”周小娟笑了,一颗心放下来,她是希望女儿有出息,可也没想过让她飞到自己够不着的地方。
姜嫣公司做地产全程服务,对房价格外敏感,在对比去年猛涨阶段降幅明显的当月,拍板下来。
公司里有知情的人还道要待房价再跌一跌,她只在心里笑笑“买涨不买跌”,嘴上却说:“我看中的那个户型,朝向什么的都挺喜欢,怕错过了。”
还有人说:“你又没结婚买个什么房子?”
“不买,房子不租给我了,住哪?卖方市场,没办法。搬一次家,就像脱一层皮。”她笑着说。
又有人摇头说现在的年轻人享乐主义。
她首付拿了百分之五十出来,加之又与地产业相熟,很快签了合同开始每月还贷。还贷第一个月,她看账上扣款记录,立志节衣缩食。当她把这一年来最让她开心的事情分享给钟鸣时,视频里的他明显愣了一下。
“户型、结构什么的,怎么不来问问我?”
“户型方正,动线合理,至于采光,我去工地附近站在那个方位亲自体验过了,没问题的。”讲到这里,她兴致很高,又干劲十足。
“好好,我知道你最能干了!”他夸奖道,也受她的感染而笑着。
这天晚上,两人聊了很久,钟鸣觉得他们的状态又好了起来。关掉电脑前,他对她说:“到了夏天,我就能回来,这次可以多陪陪你。”
“嗯。”
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想,钟鸣有他的目标,自己也有自己现阶段的目标,这种感觉真好。
第二天上班,一大清早就有人和她说自己认识的几个售楼的都发消息说又涨起来了,说完又羡慕她手气好。
迟尉薇比钟鸣还早知道姜嫣买房的事,只是她最近为了叶文澜的父母焦头烂额着,叶文澜那对都是教师的父母,执教多年中见过太多孩子,可惜他们并没有因此更懂得与孩子相处,而是更懂得如何有力的伤害和打击孩子。
撕扯近一个月,最终叶文澜选择了需要一年四季奔波在外的旅行线路开拓的工作,以宣布自己不战而败告终。工作奔波在外与喜欢女人,两者相害取其轻,叶父叶母终于离去。叶文澜走的那天,迟尉薇开着车去机场送她,两人一路上什么都没说,临别前叶文澜只是告诉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寄明信片来。
“好,我等着!”她挥挥手,做惯了一转身潇洒离去。只是在回程的路上,她打开音响,跟着哼唱着,直到走调破音。
姜嫣每经过自己买房的工地都会数数已建楼层,一直到25层时封顶,等她拿钥匙的日子也是差不多钟鸣回来的日子。
只是,五月里的一个晚上,她与他视频时,钟鸣突然告诉她因为专业学分要求高,他最好上暑假课,并且在此期间还有很多可以进实验室的机会,他说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敲打着她的耳膜,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是要在暑假里忙吗?
“是的,要不然……你有年假的吧,想过来吗?我之前答应过你要带你玩的。”
她觉得自己居然还笑了下,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我来不了啊,在这之前都没有时间准备签证,何况年假带上双休不过九天。路上就耗时那么久,再说你也要忙你的……”她慢慢开始语无伦次,不知到底说给谁听。
“暑假课一结束我就回来……”他的话很快被打断,她定定神道:“不要,我不想你为我放弃任何东西,这次你回来了,反而我心更难安,你想做什么就尽力去做吧!”
钟鸣知道她句句真心,可也知道她情绪明显不对。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回味着钟鸣这大半年来常与自己说的有关专业上的事情,她对国内项目再了解不过了,他感兴趣的那些在国内是拿不到国土使用资格证的。
自那天后,姜嫣就总是很忙,忙着工作、研究验房、装修公司,有时钟鸣等不到她视频也收不到她的短信。她开始玩若即若离的把戏,钟鸣理解她耍脾气,想着熬过这一段就好。在他心里,从来不觉得真有什么能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可他们之间的状态,却让人感到不安。
六月那天,姜嫣拿到钥匙,15层的视野不错,能看到远处一带长街在晶亮的霓虹灯下闪烁不定。近景则是鳞次栉比的建筑,有新有旧,最底部是如蚁的人潮,多少人在寻梦,多少人梦碎?但是她居然不算艰难的就拥有了一幢很多人穷其一生也无法拥有的房子。
这天晚上,她心潮澎湃又心绪不宁的慢慢走回家,到家时已是十点了,电脑都没有开就去睡了。
第二天上午看到钟鸣的信息,只说昨晚有事,回家就很晚了。他那儿是半夜,却秒回了她一条消息。
窗口一震的时候,姜嫣的心也为之一震。
——昨晚忙到很晚?
——下班后去看了下才交的房,又走了一大截路。
——然后,连和我说一声平安的时间都没有?
——对不起,昨天太累了。
然后钟鸣久久没有回复,他这边是凌晨,因为她连着几次拖延回复他的消息,这次他拿着书本纸张,专程坐在电脑前等了她这么久。她说她累了,累到还能走回家,却连开电脑的功夫都没有?
——你累什么?他终于回。
——是我不对,没有安排好。
钟鸣从她的服软中看到了疏离,他接着追问——你没有安排好什么?
“我没有安排好我自己”她打完这行字然后一个个删除——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们晚上说好不好?
她的言语里有乞求,钟鸣深吸一口气,紧闭上双眼,手按上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