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黎羽紧紧地抱着林公公的手炉,眼泪从眼眶中无声地流出,小黎羽低着头,泪水没入破旧的棉衣,消失不见。
原来……这世上还是会有除了大哥和十二皇叔以外的人,对他好的。
原来……他也并不是那么的惹人讨厌啊。
林公公将小黎羽抱到了御书房前面,便放了下来。
今日是休沐日,皇帝无需去上早朝,但是不上早朝,也还是会有一大堆的折子需要他去批阅。所以皇帝一早起来后就在御书房案前批阅奏折,空隙间派了林公公去将小黎羽带了过来。
“七皇子,陛下这时正在批阅奏折,陛下若是没有开口,咱就不能发出声音,七皇子可要记牢了。”进去前,林公公为小黎羽整理着他那破旧的棉衣,悉心嘱咐道。
小黎羽狠狠点了点头,看了眼那扇宏伟的檀木门,咽了咽口水。
他的腿一直在打颤。
怕吗?怎么可能不怕?
但是怕有用吗?即使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但是他也必须要进去!
“里面的人是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上最大的主宰,那人与我毫无关系,他只是这个国家的王,我的王。”小黎羽在心里暗暗说道,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坚定。
林公公暗暗叹了口气,便引着小黎羽进了御书房。
他们到了御书房门口,外面的宫人就进去告知了皇帝,但是小黎羽进去后,皇帝却是抬也没抬一次头。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久到小黎羽站的腿早已经麻了,没了知觉。
“林恭可回来了?”许久后,皇帝终于动了下脖子,但是眼睛还在桌子上的奏折上,问道。
林公公看到了皇帝的动作,立刻上前为皇帝按着脖颈,回道:“回陛下,奴才回来了,人也带来了。”
皇帝这才抬眼,看了眼案前站着的人,瘦小得不堪一击,一副破破烂烂,哪里还有皇子的气质?
若不是皇帝信任林公公,他还真的会以为,林公公就是在哪里随便给他捡了个回来交差。
“你便是川黎羽?皇后的儿子?”皇帝语气淡漠,眼神间尽是鄙夷和不屑。
小黎羽在皇帝说话的时候,就开始瞧瞧活动着自己的腿,现在也慢慢恢复了知觉。他走到案桌正前方,缓缓跪下,说道:“回陛下,是的。”
皇帝嘴角冷笑,穿成那样,礼仪到是不少。
皇后怎么对待小黎羽的,整个后宫都心知肚明,皇帝自然不会不知道,只是他在第一眼看到小黎羽的时候,的确是微微震惊了。不过转念一想,这才的确是那个疯女人的手笔,不是吗?
皇帝不想再看见小黎羽,挥了挥手,说道:“既然确定了身份,那就去办吧。”
“是。”林公公退出来,俯首行礼,便给小黎羽暗示,告退了。
“办”?办什么?他可以办什么?
小黎羽不知道,也不敢问,只是千万别把他送到栖霞殿。
千万不要……
出了御书房,林公公再次抱起了小黎羽,裹在自己的斗篷里,带着他进了一座偏殿。
林公公没有说话,小黎羽也没有说话。
进了偏殿,一群宫人从林公公怀里接过了小黎羽,为他洗漱。
给小黎羽脱衣服的宫女看到了小黎羽身上的伤,不禁低叫了一声。
这还是一个孩子的身体吗?全身没有一处好皮肤,密密麻麻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有些祛了痂,显出粉粉的新肉,有些……在留着血水和脓液,黏着衣服,不忍直视。
林公公心里也是一咯噔,看那小黎羽的脸上,却是分外淡定,即使在宫女小心翼翼分离那与伤口几乎长在一起的衣服时,林公公看着都疼,小黎羽却是始终没有吭一声,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林公公甚至怀疑这个孩子能不能感觉到疼痛。
疼吗?疼啊,钻心的疼。
但是再疼也抵不过那个女人对小黎羽心灵造成的伤害疼!
宫人终于脱下了小黎羽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牵着他,让他进了浴桶。
温热的水抚摸着皮肤,小黎羽的身子也慢慢恢复了温度,伤口的疼痛也更加明显。
宫人极度小心地为小黎羽清洗着,生怕碰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林公公命人去取了皇帝赏赐给他的上好膏药,小黎羽出浴后,就让人抹上了。
先前,他觉得这个可怜的孩子也许撑不到活着回来,但是现在,林公公只觉得,如果这个孩子都不能活着回来,那么还有谁能够完成?
林公公也愈加坚信,只要这孩子活着回来了,届时,天下再也没有能够威胁到他的人。不过四岁年纪,便有如此心性,即使是当年的皇帝,也绝做不到!
皇帝这是送走了一位绝佳人材啊。
洗漱好了,小黎羽换上了全新的暖和衣物。
林公公亲自为小黎羽穿的衣服。
“七皇子,此行前去,若是运气好,您可以做一切您想做的,若是运气不好,千万记得一个字——‘忍’!”林公公一边为小黎羽换着衣服,一边悄声对小黎羽说。
小黎羽不懂林公公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但是他还是牢牢记住了这位对自己如此好的人。
一切准备就绪,林公公再次抱着小黎羽,走进了银白的世界。
前面是一辆做工精致的马车,虽然没有华丽的外表,但是材质、做工都是一绝。
“您将要坐着这辆马车,前往大晋国,在那呆上几年。”到了马车跟前,林公公在放下小黎羽前一刻,低声与他说道。
原来……只让他去做质子啊……
黎羽站在被扫去白雪、露出青色砖块的地面上,看了看眼前的马车,又回头看了眼埋在一片银白之间的朱红,冷冷一笑。
而后毫不犹豫地,小黎羽踩上了梯蹬,上了马车。
这于他而言,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吗?
脱离了那个女人的手爪,远离了这座充满了肮脏、虚伪的牢笼。
他……可以活下去了呀。
他……有足够的理由活下去了呀。
马车缓缓驶出了巍峨的宫门,后面还跟着两辆马车,一起消失在了银白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