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绪不敢打扰它了,坐在小板凳上看身边的花。又觉得清雨潇潇、花草芬芳,太适合读诗了,从包里翻出顾城的诗,开始小声读。
“土地是弯曲的
我看不见你
我只能远远看见
你心上的蓝天
蓝吗?真蓝
那蓝色就是语言
我想使世界感到愉快
微笑却凝固在嘴边
还是给我一朵云吧
擦去晴朗的时间
我的眼睛需要泪水
我的太阳需要安眠”
钟绪白皙的手指翻过一页,心无旁骛地开始读下一首。身后的鹩哥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谁冷不丁插了一句,钟绪看看四周,没人,反应过来竟然是鹩哥。她很惊喜,回头看它,发现鹩哥也在看她:“原来你不仅会说话,还会读诗!”
鹩哥又傲娇的转过头去。
钟绪知道了这鹩哥是别人越不搭理它,它越喜欢插话的性子了,也转过头继续自顾自的读诗。
“……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鹩哥突然扑腾着翅膀落在钟绪肩膀上。
钟绪一愣,没有惊动它,继续读: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我想画下遥远的风景
画下清晰的地平线和水波
画下许许多多快乐的小河
画下丘陵——
长满淡淡的茸毛
我让它们挨得很近
让它们相爱
让每一个默许
每一阵静静的春天激动
都成为一朵小花的生日……”
当许烨出来抽烟,打开阳台的门就看到了花丛中那一人一鸟,琅琅书声被卷在漫天雨声中,轻轻拂面而来。
少女低眉顺眼,那只臭脾气的鹩哥竟然也温顺的立在她肩头,听她读诗。
一瞬间,像是被投入雨林,空气湿润,满耳生机,满目希望。
她在读什么?
顾城,孩子,梦境,希望,爱情……
钟绪这首诗还没读完,鹩哥突然又跳了回去,她这才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许烨。
“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许烨将烟盒装进衣服口袋,微微歪着头看她,反问道,“这是我家的房子,你说我为什么在这。”
许烨还以为丁柚说的学妹是谁,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笨丫头。
“那这只鹩哥,也是你养的?”
鹩哥立在鸟架上,静静望着窗外雨幕,有种人性的忧郁。
许烨点点头,漫不经心的拨弄着一边的花朵。
“那它的翅膀……”
“嘘……”许烨手指竖在唇前,压低声音,“不要说,它特别聪明,都能听懂的。”
被提起伤心往事,鹩哥也是会难过的。
钟绪看看许烨,再看看鹩哥,满是愧疚地道:“小鹩哥,对不起哦。”
许烨被她的傻气逗笑,随手摘了个金黄色的果子,走过去抛给她:“尝尝。”
“这是什么?”钟绪接住,低头看着掌心那个金桔一样的果子,问他,“怎么吃?”
许烨笑了一下,眼中有抹狡黠:“剥开皮就可以了。”
钟绪放下书,剥下薄薄的果皮,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许烨,将果肉放进嘴里。
“???”钟绪五官都皱在一起了,惨叫一声,被酸的不行,在包里翻出纸巾吐出后还是满嘴酸涩。看许烨抱着肚子笑,更是气的不行:“许烨!你是校会会长诶,你是学长诶,你怎么老是喜欢捉弄我?”
许烨闻言止住笑声,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反问:“是学长就不能捉弄你了?而且,你为什么那么笨?给你什么你都吃,如果是毒药呢?”
两个人正聊天,小鹩哥不甘寂寞了:“许烨是个任性的孩子。”
钟绪抚掌大笑:“看,连鹩哥都说你任性!”
“它懂什么。”许烨被拆了台,有些恼怒地伸手去敲鹩哥的头,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问它,“你说你懂什么?”
鹩哥也不好惹,边扑腾边叫:“许烨是个任性的孩子!许烨是个任性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钟绪笑的弯下腰去,眼角都有了泪。
许烨管不住鹩哥,就去欺负钟绪,拿着那本书拍她的头:“笑什么笑!我拿它没办法我还治不住你?”
钟绪笑的眼角都有泪了,被逼的连连后退,不小心被一个花盆绊了一下,身子不稳向后倒去。
钟绪以为下面就是英雄救美的浪漫戏码,再不济也是绅士学长保护学妹不摔倒。由此可见,可她还是把许烨想得太好了。
“啊!”钟绪一屁股坐在花盆上,扰动花枝绿叶,花瓣和树叶簌簌落在她头顶肩头。
终于轮到许烨开怀大笑了:“钟绪,你压坏的花你是要赔的。”
钟绪抓下头上的花瓣绿叶,用力扔向许烨:“赔你个大头鬼!许烨,你真讨厌!”
许烨看她真的动气了,伸手去拉她:“好了,跟你开玩笑呢,不让你赔。你还想坐,你再坐几盆。我保证,一盆都不会让你赔。”
“哼!你自己坐去吧!”
鹩哥又开口了:“许烨,你真讨厌!”
钟绪顿时眉开眼笑:“鹩哥说得对!”
“你这个臭家伙,净学些给我添堵的。”许烨朝着鹩哥张牙舞爪,看看外面不减的雨势,道,“司机可能有事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了。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学校吧。”
“不用,不能这么麻烦你。我再等一会儿,或者借我一把伞也可以的。”
“你现在倒是礼貌客气了。”许烨将她书包装好,甩在自己背上,扯着她往外走,“别说废话了,走吧。”
“你家里不是开聚会吗?你不玩了吗?”
“嫌吵,不想玩了。”
“你,你不是房子的主人吗?你就这么把他们丢在家里,这样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
到了车边,钟绪往车后座走,被许烨抓住:“你还真把我当司机了。”
“可是……”
钟绪几乎是被塞进副驾驶的。许烨也钻进车里,车厢内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很小。两个人独处在这么小的密闭空间里,让钟绪不自觉有些紧张。
尤其是……许烨歪着头瞅她,目不转睛的。
钟绪被许烨盯的更加紧张了,双手紧握,不知所措也不敢乱看的盯着前方。不知道许烨到底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脸蛋越来越红、心跳越来越快。
“我,你……”钟绪终于鼓起勇气转动僵硬的脖子看他,“你在看什么?”
许烨凉凉道:“我在看你什么时候系安全带。”
“啊?”钟绪手忙脚乱的给自己系安全带,脸蛋火热,手都是抖的,扣了两次才扣好。
许烨毫不留情的嘲笑她一声,启动车子:“真是个笨丫头。实在是笨。”
钟绪心想,要不是自己坐着许烨的车,早就让骂她笨的许烨尝尝什么叫平头削了!
但他家的鹩哥着实可爱,不仅又聊起了它:“你家鹩哥好聪明好可爱啊。它叫什么名字?”
“小金金。”
“它的翅膀是怎么回事?”
“它是我妈妈买回来当宠物的。但是它太过聪明了,聪明得有自己的想法,又太倔,就是不愿意待在笼子里。那我妈妈也不是好惹的,它越往外冲,我妈妈就越囚着它。然后有一次,笼子开了个口子,它就往外钻,伤到骨头就成了现在这样。”
钟绪没想到鹩哥的故事这么惨烈,有些惊讶:“啊?”
“我妈也不想看到它,就把它放到这里。现在我想放它走,它都飞不了了。”等红绿灯时许烨突然在车上发现了一袋草莓味儿的棉花糖,拆开吃了一个然后把袋子递给钟绪,接着说,“我还是很佩服小金金的。你是不知道当时场面有多吓人,小金金身上羽毛都快被挤掉完了,皮肉翻着、鲜血淋漓,连翅膀都扭曲了。就这样,它还是拼了命的想往外飞。”
钟绪吃了一口棉花糖:“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的那段话,有的鸟是关不住的,因为它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都闪烁着自由的光芒。”
许烨笑了:“你这么一说,我更觉得小金金具有悲剧色彩了。”
最后,许烨道:“如果我早些知道它那么向往蓝天,不死不休的话,我一定会劝母亲,放它走的。”
可惜,当人们想通了,鸟儿也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钟绪偷偷看许烨,心里好奇,许烨的母亲会是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