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猫馆打烊。
楼豫和彭烨从贺兰盈手中买了最后两件猫儿穿的衣服,各自心满意足地回去了,一天给六只猫做了美容的贺兰盈却还要拖着疲惫的身子前往谢袭府上捕鼠。
晚上的王府灯火通明,守卫森严。原先空白的匾额已经换了块,上书“定北王府”四个大字。
“定北王”是二殿下谢袭前不久刚得的封号。圣上特许他不用去封地,还赏赐了座王府,让他在京城修养,可见荣宠。
贺兰盈进了定北王府,领她前往王府后院的便是上次买猫的那个管事。
管事见到她有几分尴尬,毕竟买猫的时候自己确实没说过是买来捕鼠的,才闹成这样。但是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他家殿下都去找人算账了,这时候认错就是打他家殿下的脸。
贺兰盈也没提卖猫的事,而是客气地问:“管事,那只红虎斑闯了什么祸?”若只是普通的好吃懒做,也不至于把她的猫馆都围了。
“那只红虎斑啊。”管事提起来就头疼,放低了声音,“不捉鼠也就算了,还是个闯祸精。都说养猫可护书,它却溜进殿下的书房,差点撕毁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贺兰盈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管事摇了摇头:“那东西幸好没被撕毁,不然殿下恐怕早要了你我的脑袋。”
贺兰盈只觉得后颈发凉。
这二殿下谢袭果然像传闻中那样杀人不眨眼。
是什么东西那么重要呢?
“藏宝图?”贺兰盈猜测说。
“不可说,不可说。”
管事讳莫如深的样子让她觉得,或许真的是藏宝图一类,不然怎么会这么宝贝。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后院。
管事领贺兰盈进了间院子,说:“上一次有人看到老鼠便是在这间院子。”
要在偌大的院子里捉老鼠,贺兰盈有些头疼。
管事又继续说:“那还是几天前的事了,不知道老鼠后来有没有跑到别处。旁边便是殿下的住处,切莫惊扰了殿下。”
“……”贺兰盈已经听不到后半句了。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都是王府的后院,她怎么能抓到灵巧的老鼠?
管事走后,贺兰盈沉默了好一会儿,决定自掏腰包买两只捕鼠之猫。
她正准备出王府去买猫,便遇到了谢袭身边的侍卫。
“这位哥哥怎么称呼?”她的声音如同她脚踝上的银铃一样清脆,笑起来眉眼弯弯,里面似有星火。
好看的姑娘果然会让人心软。
冯楚轻咳一声,移开眼睛说:“在下冯楚。贺兰姑娘,殿下让我来看看你是否在偷懒,顺便让我告诉你,这鼠要你自己捉,不得去买猫。”
贺兰盈当即笑不出来了。
这分明就是为难她。
**
鼠类通常昼伏夜出。
三更钟鸣,已是夜深人静,定北王府大部分人都歇下了。一弯残月挂在梢头,枝影横斜,游廊下层层叠叠的灯影有些模糊。
贺兰盈守着她自己做出来的捕鼠陷阱,昏昏欲睡。
这陷阱做得十分简陋,就是一个竹筐支了根木棍,底下放了块肉,木棍上连了绳子,绳子另一端在她手中。
不远处传来动静,贺兰盈下意识拉绳子,抬头却发现是冯楚从游廊中走出来,往花园去了。
“冯楚?”
贺兰盈喊了他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大半夜的,他这么神秘,是要去做什么?
她忍不住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一处空地,冯楚突然停了下来。
贺兰盈只当他是发现了自己,大大方方上前:“冯——”
蓦地,冯楚将手伸向腰间的佩剑。
“噌”地一声,寒光闪出,贺兰盈根本来不及躲开。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命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手臂上一紧,有人拉着她躲开了冯楚的剑。
剑尖堪堪从她的侧脸划过,削落了她一缕头发。
双脚落地,贺兰盈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发现救她的竟然是谢袭。
“殿下——”
她的嘴被捂住。
谢袭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是夜游症。”
贺兰盈听说过夜游症,发作时会在入睡后睁眼凝视、坐起,或者下床行动。没想到冯楚竟然有夜游之症。
夜游练剑也是很罕见了。
谢袭警告说:“不要吵醒他,否则本王封了你的猫馆,知道吗?”
贺兰盈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听懂了。
谢袭松开她的嘴。
贺兰盈这才得以喘气。随后,她发现自己还在谢袭的怀里,他身上有股清淡的檀木香。
谢袭似也才发现,立即松开了她。
这嫌弃的眼神……
贺兰盈想起当初冲撞他的马车时,他也是这般看阿无的。
冯楚这边练完一套剑法,将剑收入剑鞘中,继续往前去了。
谢袭跟了上去。
他一袭紫色的燕居服在月光下有淡淡的光泽,身形挺拔。
“你跟来干什么?”见贺兰盈跟了上来,谢袭皱了皱眉,“让你来捕鼠,谁给你的胆子乱走?”
贺兰盈缩了缩脖子,回答说:“王府太大,又是晚上。我方才跟来的时候没记路,找不着回去了。”
她的眼睛很亮,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无辜的样子让谢袭想起了那只不会捕鼠的蠢猫。
“果然猫随主人。”
贺兰盈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骂她的,学着猫:“喵?”声音果真像猫儿一样软。
谢袭:“……”
罢了。
他们跟着夜游的冯楚从后院来到前院。
一路上,谢袭会替他提前踢开挡住去路的石头、抬起会刮到他脑袋的树枝。
原来他跟着冯楚竟是在保护他的安全。
贺兰盈没想到嚣张跋扈、喜怒不定的二殿下还有这样一面,看得愣神。
冯楚进到前院的一间院子,是王府侍卫休息的地方。
他推开了一间屋子的门,里面大通铺上好几个人蓦地睁开了眼睛,齐刷刷的。
谢袭朝他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继续睡。
他们看了眼冯楚,见怪不怪地闭上了眼睛。
贺兰盈发现这些人的睡姿很是奇怪,有和衣而眠的,有坐着睡的,还有个人枕头底下有什么东西泛着寒光,她仔细看了看,居然是把刀,也不怕一个不留神削到脸。
冯楚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便离开了。
贺兰盈替他掩上门,转过身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下意识紧紧抱住谢袭的手臂,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叫出声。
她来的时候竟然没注意到廊下还睡了个人。大半夜的,十分昏暗,乍然看到个人躺着,把她吓得不轻,脚踝上的银铃哗哗地响着。
谢袭皱起眉:“放肆!”
贺兰盈立即松开手。
离开院子后,她好奇地问:“殿下,那个人为什么好好的床不睡,要睡在廊下?还有那枕头下放刀的,也不嫌硌得慌。”
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嗡嗡”地在耳边,谢袭很是不耐烦:“他们很多都是我的部下,这是在边关留下的习惯。”
在战场上,他们经常枕戈待旦,睡梦中也要防御着敌人的入侵,没有一夜是能安稳入睡的。这个习惯已经深入骨髓,即使在最安逸的京城、天子脚下,很多人依旧改不掉,不这样根本无法入眠。
说完这些,谢袭似乎心情不怎么好,脸色有些沉。
他身为皇族,天之骄子,又是威震天下的战神,平日里便叫人不敢侧目,更不要说沉着脸的时候了。
贺兰盈噤了声。
她没想到今夜竟然目睹了定北王府的夜间百态,失眠的、夜游的、枕刀的……什么都有。
前面的冯楚出了院子似乎要原路返回了。走到半路,他突然停了下来,撩开衣摆将手伸向腰间,像是要就地小解。
贺兰盈脸一红,立即转过身。
谢袭轻咳了一声移开眼睛。
场面很是尴尬。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并没有传来他们预料的声音,脚步声再次响起。
贺兰盈慢吞吞转回来,发现冯楚已经走了。原来刚刚并不是要小解。
谢袭脸色很难看地盯着冯楚的背影,一脸“本王明日再跟你算账”的表情。贺兰盈看得想笑。
前院后院走了一遍的冯楚终于回到自己的住处睡下了。
夜又深了几分,天上的残月被飘来的云遮住,很快又露了出来,银辉洒在贺兰盈和谢袭的肩头。
“殿下,这么晚您怎么还不睡?”贺兰盈仰着头,眼中充满好奇。
谢袭挑了挑眉,像是在说:与你有什么关系。
“听说您患有失眠之症——”
谢袭打断她:“老鼠抓到了吗?”
贺兰盈一噎:“没有。”
“求殿下别封我的猫馆,我这就去捕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