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舍得醒了?”
宋念大梦一场,眉眼挣扎醒来,在朝霞中看到了一张熠熠生辉的脸。
“梁……言……”
喊出这两个字,用了宋念全身力气。
可是,这一刻油然而生的庆幸直击心灵,她原来还活着。
看着床榻上,开口唤他一声之后就泪水盈眶的丫头,他这颗心也跟着百感交集。
梁言心疼。
比看见丫头自残时更加心疼,想抑制都抑制不住。
宋念看着为她擦着泪水的梁言,明明一副淡笑的模样,可就是让她看着不落忍。像是受重伤的不是她,而是梁言一般。
她一直觉得,梁言是她绝对无法理解的存在,可倒下时看到梁言的那一刻,宋念就无师自通的懂了。
梁言是真心想救她 的。
宋府满堂宾客在她眼中的神态一一放大,有惊恐、诧异、害怕、同情诸多。
只有梁言的眼神实实在在的告诉她:他是来救她的。
梁言见着躺在床榻上的丫头向他伸出双手,微微起身。害怕这丫头崩裂伤口只得迎了上去,宋念“奸计”得逞,抱住了迎过来的梁言。
“我以后不是你表妹了,奸商,”梁言神情一黯淡,宋念也感受到了,“所以,我以后做你的朋友,两肋插刀的朋友!”
在泱国她一直是个异类。
她是胭脂山寨的入侵者,是宁远郡守府的寄居者,是泱国的异类,道不同不相为谋,就像她在现世从不会与圈外人打得火热一样,不同的圈子的人,他们之间是有次元壁。
他们不是她的同路人。
而今日,梁言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次元壁。
“我知道你不需要朋友,”见着梁言没吱声,宋念也不介意,“别往心里去,我当你是就成。”
宋念从不强迫他人,梁言此前就说过不要当她朋友。
大恩不言谢,奸商以后就看她行动就好。
“丫头,我救你算不算大恩?”
梁言听闻丫头在他肩头颇为精神的念叨,嘴角勾起开始给丫头下套。
“算,怎能不算呢,救命之恩大过天。”
她宋念不会知恩不报的。
“那若是我因为救你出宋府撒了个谎言,你是不是有义务跟我一起承担?”
此言一出,宋念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撒了什么谎?”
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宋念堵到嗓子眼的答应变得踟蹰。
小丫头迟疑的口气让梁言哑然失笑,果然聪明。即便刚醒迷糊片刻,可眼下那点迷糊是一点不剩了,梁言笑着拢紧了怀中宋念。
他认定的人,岂会让她跑了?
“我对姑姑说:‘丫头是我梁言未过门的妻子。’”
宋念闻听此语,犹如五雷轰顶,将自己炸的是一点都不剩下。过了有一个世纪,她才找回几分神智。
“表哥,这……这句话,能收回来不?”
梁言闻听此语,瞅着丫头皱成抹布似的眉眼,像是一只被人欺负的小猫崽,甚是可怜兮兮。
即便丫头显而易见的不乐意,也比梁言预料的要好上百倍。
“丫头,覆水是收不回来的……”
将沮丧的丫头拢进怀里,一点点收紧怀抱,梁言大手抚着宋念的头发,任由人在她怀里神色黯淡。
但他不会放手。
丫头可以做任何的决定,他梁言都会陪在她身边。
除了推开他这个选项。
京郊梁府别院内,梁言离开后。
宋念就一个人坐在廊下,一手捧着脸颊,一手拿着核桃壳在石桌上一圈又一圈的划着,边晒太阳边发呆。
“太阳虽好,可外头风大。”
谢娘鲜少见小妮子呆愣放空的模样,当日那一劫虽躲过,这小妮子的身体却也受了重创,再经不起秋风的折腾了。
“谢娘,你来了。”
瞧着当家的扯起的嘴角,谢娘倒也没有挤兑她。拿出医药箱,取出脉枕拉过小妮子的手,替她细细诊脉一番。
“嗯,看样子这些天调理的不错,你这身子骨倒也没有落下亏。”感受到指腹下的脉搏有力,节律均匀,谢娘方才松了一口气,“伤口处如今可还疼了?”
宋念静默的看着谢娘的一举一动,安静的不像话。
“当日不是真的,如今也不痛了。”
扯起嘴角,给谢娘一个安心的笑容。
当日,她宋念选在当众“自残”也是预估过结果的,手里的那把匕首她之前已经动过手脚,虽然会伤到她,可不至于要了她的小命。至于宋安递给她的药乃是谢娘为了脱身特意配置的九死还魂丹,九死还魂草本就有着收敛止血的强大功效,让她不至于在众人惊慌失措中失血过多而死。
“你看,我眼下不是好好的嘛,这还要多亏我们的谢大神医。”
瞅着谢娘的神色比她还不好,宋念伸手拉过谢娘安抚道。
她即便计划再过周密,若是没有最后谢娘的妙手回春,她这条小命眼下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呢。
“小妮子啊,你可知当日救你的不是奴家……”
谢娘伸手抚着宋念的脸颊,眼目之中除了泪水就只剩下心疼。
她始终拗不过当家的,而这小妮子也从来没有学会惜命。即便嘴上答应可从不曾真的践行此道。
“谢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念被谢娘一句话堵在此处,呆愣许久,不是谢娘接到那封信件,赶来救治她的吗?
她不会打无准备的仗,即便在太子面前没有胜算,她也要替着自己挖掘出一处生机来,所以当日被接入宋府,在她预料之中。
“奴家收到你的信,赶到宋府你已经奄奄一息,可当日郡守大人不放人……死都不放你。”
谢娘不想揭开那层惨烈的面纱,可终究要让小妮子知道真相。
若是还存有幻想,当家的只会受到更多的伤害。
“我救不了你,是梁言拿出你们的婚约书当众言你是死是活,都是他梁言的妻,并替你与郡守府断了干净。”
谢娘与宋念一样,不曾真的相信过梁言。
梁公子是第一眼瞧过去便知不能招惹的主,谢娘不傻自然拉着小妮子对其敬而远之。
可这一次能够囫囵的活下来,梁言做了最大的牺牲。
谢娘不能久待,匆匆来了看小妮子一眼便赶了回去。
宋念在这长廊之中,从日头初生一直坐到了日落西山。
出外办事回来的梁言看到在长廊处孤独的丫头,头一次发了脾气将这别院里的负责伺候的下人统统发落。
“丫头,怎么了?”
命人端了热饭菜,将斗篷围在丫头身上,替着魂不守舍的人净手,塞了双筷子在手里。
抬眸看着身边陪她吃饭的梁言,宋念提起了筷子夹了两粒米又放下去。
“饭菜不合胃口?”
梁言抬手唤丫鬟再上些吃的,却是被宋念拦了下来。
“不用,我只是没有胃口。”
不必责备他人,也无需浪费粮食,她只是吃不下而已。
梁言挥退了伺候的丫鬟,自己拿起备用碗筷给丫头夹些清淡的菜,盛了一碗乌鸡枸杞汤送到面前。
“有话跟我说可以,但是要先吃了这些。”
他这处院子是临时买下来的,太子的人对着梁府的京都别院,多多少少都有几分底细。
他不放心丫头住在里面,殊不知新买的院子里伺候的下人终究不顺手。
“这些人不能用,我把烟月留在你这里,她做事情最是周全。”梁言见宋念筷子夹起骨碟中的饭菜吃了两口,便是捡了些再放入骨碟中,“翠翘眼下不能从宋府出来,她需要守丧。”
宋念知道梁言是何意。
郡守府的二小姐在众人面前身死,没有被救回来,翠翘作为她的贴身丫鬟,自然是要守丧。
“那……躺在棺材里的……是谁?”
她曾经想过躺在棺材里的是她宋念,毕竟计划再过严密,也会有失误的时候。
宋念想过她会死,而原主的身躯被埋在荒山之中。
她可以坦然接受,因为她已经做了能够做的一切,尽人事听天命。
可是不能代表她可以忍受有人替她枉死。
“一个病死的女人,在放进棺材里以前就死了。”
梁言如何不理解丫头心思,又岂会枉送他人性命?
虽已解释清楚,可见宋念依然心事重重一脸沮丧,眼眸中再没了那璀璨神采,起身走了过去,半蹲在丫头面前。
“怎么了,小丫头?”
他第一次哄女子,谁知不问还好,他这一出口丫头倒是直接豆大眼泪往下掉,吓得他手忙脚乱的用着衣袖擦眼泪。
“我连累你不能同未来妻子生同寝,死同穴,此后娶妻也会顶着续弦的名头,这对你和将来的夫人不公平……”
近在眼前的男人把一个与他不相干的女子塞入祖坟,承受着种种后果。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明明是她,梁言却是替她背了所有的锅。
“对不起,梁言。”
宋念无边的罪恶感涌了上来,她毁了别人的幸福和未来,却是连一点弥补的法子都没有。
除了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什么都做不了……
梁言一把接住了满目愧疚从凳子上无力跌落的丫头,将人抱在怀里。
“别憋着,哭吧。”
这十多天来,丫头失去了所有。他梁言可以找到天底下最好的名医救回她的性命,可是医不了她心中的伤痛。
医者不医心,谢娘再高明都救不了丫头的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哭吧”二字就像是一道逼在洪水面前的堤坝,将宋念所有的委屈亏欠的情绪在一瞬间决堤。
宋念就这样在梁言的怀里哭个痛痛快快,梁言的一双袖子也“阵亡”在她的眼泪中,他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姿势安慰着怀里的宋念,谁知怀里丫头不知怎的,斜着身子就倒向一边。
幸好梁言眼疾手快的将人捞了一把才免得遭殃。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梁言捞稳丫头后着急的问,这丫头身上太多的毛病,平日要仔细点儿。
“没有……我腿麻了……”
宋念一张脸红遍半边天,她多丢人哭着哭着腿给蹲麻了,太丢人了!
“哈哈哈哈哈……”
梁言闻听,朗声大笑。
“梁大奸商,不准笑话我!”
她都够囧得了,这梁言还笑她。心中不爽手下也没闲着,拳打脚踢的招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