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接您的马车已经到门前了……”
翠翘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小姐的一番心血全数打了水漂,太子殿下已经明示宋府他要迎小姐入太子宫。
不在乎小姐是否病重难愈。
夫人与大人大喜过望,加上三少爷如今被选入国学府,宁远郡守府双喜盈门,今日这一趟小姐躲不掉的。
“翠翘,无事的,”宋念相信梁言一定会想到法子,“本小姐欠着宋安的一份情,今日也该还了。”
当日出府,只有二夫人同宋安相送。
今日宋安大喜临门,自当亲自前去贺喜。
“小姐……”
翠翘心中急切,太子之所以眼下认定小姐,也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欺瞒太子本就是死罪。
小姐千万不能入太子宫,不然以后的日子就是人间地狱。
“无事,你这小妮子不是一直相信表哥的?”
拉起翠翘的手,安慰道。
这丫头太过担忧害怕,手都冰凉刺骨。宋念将小妮子的手拢在自己手里捂着。
“是,奴婢相信表少爷,可为何表少爷还不来……”
表少爷那日走后,再没有现身。
他们就在一日日的等待中迎来了最大的噩耗。
“你呀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怎么说郡守府也是我家。”
宋念拉着小妮子,边安慰边上了马车。
翠翘看着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宋念,知道小姐很是无助。
可她翠翘无能,帮不上任何忙。
若是有其他法子,小姐绝不会安慰她那句“郡守府是她家”的话。
一直以来,逼着小姐寸步难行就是她的家啊!
要多无助,小姐才会拿着宋府搪塞安慰她?
马车内,宋念闭上眼睛。
她知翠翘难过,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安慰别人了。
大敌当前,她宋念全部精力都要集中起来对付最大的敌人——太子叶端玉。
若是之前她不装病,而是选择入太子宫,性命可保,代价是事事不如她意的在太子宫死宅一生。
眼下境况是不管宫内宫外,太子殿下都只想要她宋念的一条小命。
她这些所有的筹谋,眼下看起来很像是作死。
不作不会死。
可是,一想到后半生,要对着不能沟通的太子叶端玉。
果然,还是作死的好。
大不了一朝大梦醒,十里杏花红,委曲求全终究不是她宋念。即便今日她不幸挂了,钱庄也会每月定时向胭脂山送钱去。
梁言虽不一定保得了她,可汇钱一事还是可以办到的。
宋府门前,宋念由翠翘扶着下车。
“见过父亲母亲,恭喜三弟。”
见着门前的宋夫人宋大人,还有今日的主角宋安。
宋父只是点点头。
“念儿身体可好些?”
宋夫人有些尴尬的走上前,不知该如何开言,这些日子宋府很忙,她一直没有去探望郊外宅院里的宋念。
“时好时坏,母亲不用放在心上,”宋念轻言道,而后转身从马车内拿出今日的贺礼,“前些日子无意得到一块圭墨,今日送三弟,望三弟在国学府拔得头筹。”
圭墨乃文房四宝中最为上乘的墨砚,小小一块最起码要黄金百两方可。
“宋安定会好好研读,不让二姐失望。”
走上前去,双手接过礼物,宋安知二姐对他一向多加照顾,心中甚觉温暖。
“二姐,宋安未能前去看望,此物是路过医馆时谢大夫属意我交给二姐的。”
他一直忙着秋天试题,未曾出府。
即便知晓结果,父亲也没有让他出城看望二姐,对二姐病情甚是担心,他便去找了谢大夫。
“三弟有心了,我们进去吧。”
宋念勾唇,领着宋安翠翘从宋夫人面前目不斜视,擦肩而过。
这小子不是路过医馆。
是专程去医馆找了一次谢娘,为的是她宋念的病症。
此事在宋安去的第二日,谢娘便捎了封信件,告知了这件事的始末。
宋念觉得世间缘分甚是奇妙。
宋父宋母原应该是她最为亲密的人,可事实却南辕北辙,她宋念避之唯恐不及。
二夫人、宋安与她利益相冲,却成了宋府中难得一见对她亲近关心的人。
世间之事当真妙不可言。
宋安的庆功宴原是准备只自家庆祝便好。虽入国学府本是一件大事,可宋父唯恐大摆宴席旁人闲言碎语他太过小家子气。
但太子传了口谕,属意他二女儿宋念,这两件喜事撞到一处,也给了宋父大摆宴席的名头。
所以才会有眼下宋府这不伦不类的宴席。
“是我对不起三弟。”
宋念对着宋安轻声道歉。
宋安苦学多年,终于一朝中第本就是件极为开心之事,眼下却是与她这件事掺和到了一起。
“二姐莫要胡说!”宋安知晓宋念何意,一把抓住二姐的手腕,“我很开心看到二姐平平安安回来。”
母亲也盼着二姐健健康康的归府,这宋府有二姐他们母子俩才觉得有几分活着的气息。
宋念看着她甚少结交的二夫人及眼前少年郎,手抚上宋安的手背。
“三弟,二姐不想嫁入太子宫,”望着眼前与她一般身量的少年,宋念抚了抚宋安的头发,“今日会搅了三弟的庆祝宴,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既指着今日宴席,也指代还未发生的一切。
宋安勤学苦读,入国学府、办庆功宴是他应得的奖赏,可她宋念今天为了自己,要将这一切的奖赏毁于一旦了。
她不觉得对不起宋父、宋母,唯独亏欠眼前的少年郎。
除却生母,这是宋安第一次被人抚着头顶,轻声细语的跟他说着对不起。
在此之前他连同龄伙伴都没有。
就连他的书童年岁都已弱冠,父亲言年幼者陪伴与他会将他误入歧途,弱冠稍稍开智,可以将他带入正途。
所以在宋安十一年的生命里,二姐宋念是唯一一个靠近他的同龄者。
他是一个人孤独的长大,当然会对着世间之事战战兢兢。
父亲埋怨他怯懦的性格,可是今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让他伸手揽住眼前的二姐。
他曾经羡慕过二姐,虽是一个人在外生活多年,可二姐一定不缺少伙伴吧?
“宋安不怪二姐。”
他不怪宋念,因为这个家就像牢笼,想着挣开枷锁朝外飞的人,没有错。
宋念没有想到会被少年郎揽在怀里,更没想到宋安不怪她。
她正准备对少年郎道谢时,谁知宋安像是被火烫了一样,瞬间从她身边跳开,面色绯红,仓皇跑了出去。
宋念难得见到这死板的宋安还有如此一面,扯起了到宋府以后的第一个笑容。
“三弟,谢谢你。”
房间依旧是原来模样,只是再次踏入其中再没了轻松的感觉。
这里再不能给她宋念混吃等死的安逸,也无法再容忍下去。她一再忍让,一再退后自己的底线,不过是她习惯了怯懦的躲避。
身后没退路时,才会想起反击。
等待她的除了重生便只有死路一条。
“翠翘,今日小姐我一定可以的!”没有退路的逞强,推开房门朝着大厅走去,“一定可以……”
宋府大厅之中,此次的来宾不比上次来的少,一如她记性不好都看到了不少的熟悉的身影,宋念找到一处落座看着满堂即将到来的闹剧。
“今日,犬子宋安幸得上天垂帘得以入国学院,鄙人略备浊酒邀各位共饮!”
“恭喜恭喜!”
“恭喜宋大人!贺喜宋大人!”
座下诸位大人何尝不曾知晓眼下局面,自然起身恭喜郡守大人。
原是宽敞的大厅带着几分拥挤的热闹。
“宋大人之子少年英豪,十一岁便入国学府,实乃天大的喜事,奴才敬大人一杯!”
喧嚣中有一人起身,举酒杯恭祝郡守大人。
“太子近侍大人过誉了,过誉了。”
宋府庆祝宴席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太子近侍生德。
生德为何而来,不言而喻。
“宋大人喜事迎门,红光面目,不若奴才再给大人添一喜如何?”
此言一出,席间一片静默。
“太子近侍请说。”
宋父虽已知晓是何事,可面上不显甚是淡定。
“宋家小姐蕙质兰心,殿下甚是欣赏,想迎宋二小姐入太子宫,不知宋大人意下如何?”
生德朝着郡守大人处,朗声说道。
“我拒绝!”
宋念拍桌而起直视生德,亦朗声入耳,面上一片肃穆。
原是准备贺喜的宾客被宋念这一嗓子打断,起身亦或是坐下都觉得甚是不妥。
“二小姐,可知自己当下所为?”
生德看着面前不知死活的宋念,一脸讥讽道。
“知道,”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宋念粗鄙,诸位只瞧我是郡守府二小姐,殊不知我还是山寨的匪首!”
她今日要将自己所有的伪装统统扒下来,让真正的宋念好好呼吸。
看着一堂宾客尽是哑然,神色彷徨。
“曾经为匪首的女人,入不得太子宫。”宋念走到生德面前,“太子近侍,你说是也不是?”
太子要她死,那她就挣个鱼死网破。
重病难愈太子若是想,自可收下她。
可土匪他叶端玉即便身为太子,也不敢轻易收入宫中。
“……”
生德不能替太子回答,别的都可以唯独这一点不行。
宋念略过生德,提起裙摆跪在宋父宋母面前。
“我宋念桀骜不驯,禀性难移,同样也不配为郡守府的二小姐,父亲、母亲有生我养我之恩,今日削股肉偿还父母恩情。”
众人闻听此言察觉不对,意欲阻止亦是来不及,宋念早已抽出匕首朝着胸前捅了一刀。
“今后……我与宋府……两不相干……”
艰难出口,宋念方才发觉捅自己一刀原来这么痛。
“丫头!”
梁言从府外赶到,却还是晚了一步。
看着奔赴自己的梁言,宋念一瞬间释然了,只是可惜终究晚了一步。
她宋念果真只是个虾米,一点主角光环都没有。
伤口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