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虽说险恶,却也并非没有好事发生。
梁言离开京都奔赴胭脂山之前,将北周来使安危一事写了封密函,送到了萧将军府。
另外,五皇子府内也抄送一份。
人他梁言已经保下来了,这是他当初承诺五皇子及萧素的部分,剩下的就要看他们二人在朝中周旋。
毕竟,他梁言也是要挑选盟友的,不是吗?
萧素他已认可,可并非意味着他也认同了五皇子的加入。
叶端溪虽是皇家贵胄,但向他梁言抛出合作意向的皇室中人远不止五皇子一人,叶端溪终究要证明他自己价值。
除了他梁言想看之外,想必萧素萧将军对这个突然觉醒的五皇子,心中多多少少是存着几分疑虑。
梁言知晓这个道理,五皇子不可能不自知。
“五爷,你怎么了?”
青儿推门进来,见着五皇子叶端溪在座中眉头微皱。
“无事……”
抬头看着青儿,话到了嘴边叶端溪又咽了下去。
青儿自然不会将五皇子的这句无事放在心上,她跟随叶端溪多年,如何不知主子的秉性?
见着五皇子脚边的礼盒,她心中对着五皇子为何沮丧也有了几分了解,这是送往萧素将军府的过年礼。
她陪着五皇子一一挑选的东西如何不记得?
只是眼下看来是被萧将军府拒绝了。
“五爷,莫要灰心,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五皇子多年不问京都之事,眼下一朝出现与朝堂之中,除了跟在他身边的自己以外,怕是很少有人真的相信风流天下的五皇子改邪归正。
“我知道。”
他叶端溪如何不知?
这些年,萧素都是一个人支撑下来,一边要与泱国边境敌手相抗衡,一边又要与京都皇室较量,在这两方势力的夹缝中如履薄冰。
萧家军能有今天,萧素付出了太多。
在这许多尔虞我诈之中,如何轻而易举相信旁人的一句承诺?
日久见人心。
他与萧素之间还需慢慢来,急不得。
心中明了,叶端溪淡了眉间愁思,对着身旁的青儿吩咐道:
“替爷更衣,我要进宫向父皇请安。”
新年第一天的晨昏定期,他既在京都便是免不了的,更何况眼下他要踏入朝堂的重要时刻。
叶端溪穿戴整齐,登上入宫的马车。
泱国的朝臣过年时有沐休期,所有臣子无需上朝,新年过后第三日方是临朝时,届时一干朝臣朝拜帝王。
而在沐休期间则是属于皇室的家宴。
新年乃一年伊始,皇室贵胄与天下万民同乐,分封的王氏子弟也会在此时入京朝圣。
今日的晨昏定期,便是一场暗自较量。
叶端溪来到宫门前时,瞥见这宫门口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他的那些皇兄皇弟自然是入宫向父皇请安。
待他进御书房时,里面早已满满当当都是皇子,叶端溪撩起衣摆,对着端坐的泱帝行礼道:
“儿子叶端溪给父皇请安,祝父皇千秋万代,永享安乐。”
他这一礼行的端正,跪的笔直。泱帝在这案前看了许久,方才开言让叶端溪起身。
“老五啊,你今日可是来迟了。”
人虽起身,可泱帝这句话却又给了叶端溪一击。外头天光大亮,他也确实比其他皇子来的晚些,但祖宗家法规定的时辰他还是记得的。
辰时为新年晨昏定请之期,眼下尚是卯时。就算众人都到,他叶端溪也并无迟来一说。
泱帝最是熟知叶氏祖宗法度,如何不知晨昏定请之期?
左不过是气恼他当日不打一声招呼入朝堂的决定罢了。
叶端溪撩起衣摆,再次跪于泱帝面前,换上了一副委屈的面容。
“父王,儿臣流连花丛这么些年从未起过这么早,今日紧赶慢赶方才会来迟,你就饶了儿臣这一回吧。”
案前讨饶的叶端溪说地真切,泱帝自是瞧在眼里。
“你既然不喜起早,为何又向孤王讨要了迎接北周使臣之事?你可知入朝为官,需得日日早起?”
当日就是他这个风流的儿子上朝主动讨要官职。
出乎意料之举打乱了他的计划,今日捡着机会自然要敲打敲打一番。
“儿子不是怕天下人戳着脊梁骂儿臣不务正业嘛……”五皇子在这一旁说的越发委屈,“原以为父皇已经将迎接北周使臣一事交给了礼部官员,儿臣就想跟着他们做个甩手掌柜,也好过让人说儿臣一事无成。”
越说越没谱,自己不靠谱,却是一脸委屈的不行。
泱帝端详着五皇子,眉头皱起,听此混账话抄着一封奏折扔了过去:
“混账东西!”
一旁前来请安的皇子无一人敢出言,泱帝扔的奏折擦着叶端溪的耳边飞了出去,帝王盛怒,五皇子便只好再次跪地俯首请罪:
“儿臣知罪,父皇莫要气坏身子。”
泱帝看着跪着瑟瑟发抖的五子,也知是他想多了,这混账东西这么多年不学好,又岂能一时三刻能改了纨绔习气?
“算你还有孝心,去宫里向皇后请安后就老实待在府内,不要再惹事端。”
这一番训斥,泱帝自然而然将五子逐出今日晨昏定请之列,后面的商议朝政,更不可让他参与其中。
“五爷……”
青儿见着自家主子面目委屈的从宫内出来,踏入马车内便只剩一脸冰霜。
爹不疼娘不在的五皇子,如何能在宫中讨着好?
“无事,他们伤不到我。”
很多年前,他叶端溪便是一无所有之人。
眼下父皇的警告也好,皇后的暗讽也罢,比起母妃与外祖父丧生的痛楚而言,早已是不痛不痒。
此处晨昏定请最为重要的是压下父皇的疑心,萧素不信他,父皇对他一朝奋进,必然也会怀疑。
若他一直都是那个混吃等死之辈,或许他能够安然一生。
之前,他从未想过夺取高高在上的皇位。
可这条路是父皇与太子逼他的,从他知道自己被太子投下蛊毒时,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民间有俗语: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叶端溪已经再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而他的父皇皇兄可是抓住一切不肯撒手呢。
“五爷,我们要再次登门吗?”
回程路上,青儿出言提议道。
这条青石板路不仅通五皇子府邸,在这途中还有萧将军的府邸。
“不必,”叶端溪眼神稍暗,“萧将军他在保护我。”
他终究手段太嫩,一心想着与萧素和解,却是忘了他身后的眼睛。
父皇当面呵斥也好,扔奏折也罢,说到底都没有真切恼他,而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五皇子大张旗鼓送礼将军府被拒的缘故。
在他父皇眼中,若是没有萧素支持,他叶端溪就算“改邪归正”,也翻不出大天来。
萧素的拒绝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青儿,你说萧将军此举是不是说明,他愿意给我个机会了?”
萧素独自支撑多年,他只用几坛烧刀子白就敲开了紧闭的盔甲,得到了萧素的暗中庇护,他叶端溪何德何能?
“不是机会,”青儿看着身旁柔和下来的主子,一脸欣慰,“萧将军或许一直都在等着主子站起来,奔向他,而后与他一起联手。”
等他吗?
他叶端溪如此混账,真的有人愿意等他重新站立?
青儿看着五皇子一脸迷茫,斟酌再三,终究还是选择将此事说出口:
“主子,可知青儿真名姓?”
叶端溪迷茫之际,未曾想过青儿会如此相问,青儿是他在散花楼救下的女子,“青儿”一名也是因她喜着青衣便唤她青儿。
“不知……”
他虽不知青儿真名姓,可却是感觉到距离他想要知道的一切,越来越近了。
青儿在这偌大的马车内,起身跪在叶端溪脚跘。
“奴婢本命萧青儿,是萧素将军派奴婢前来保护五皇子殿下,欺瞒多年,还望主子恕罪。”
叶端溪听到青儿口中所言,可是这一字一句组合起来,让他消化了良久方才找回思考能力。
“你……是萧将军的人?”
青儿一直跪着,静等着叶端溪开口。
“是,奴婢一开始是萧将军的人,将军当日将奴婢送往散花楼时,让奴婢以后只可认一人为主子,所以现在萧青儿是主子您的人。”
青儿恭顺禀明道。
叶端溪可以理解萧素的用意。
只有认他叶端溪为主的人,才能对他忠贞不二。
“你先起来,”将青儿拉起,叶端溪继续问道,“为何今日选择告知我一切?”
青儿跟了他很多年,叶端溪一直以为青儿是因为当日救命之恩,方才会对他不离不弃。
很明显,他想错了。
“将军曾经对奴婢言,若是五爷您只想好好活着,让奴婢一直护着主子性命,他愿意独自一人承担起复仇大任,若是主子您不愿意了,他也不会让您独自一人对抗朝廷。”
青儿眼下说出一切,也不过是终于确定主子心意。
萧素在等他。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孤身一人,与萧将军府的再次联系也不过是他叶端溪的一厢情愿。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时:萧素一直在等他点头。
“青儿,我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太久?”
叶端溪满嘴都是苦涩。
身中蛊毒,他内心孤苦。软弱无力如他叶端溪的,自然是不该有帮手。他一直流连欢场与其说逢场作戏,不如说是逃避。
如今回头思量,光阴蹉跎,他叶端溪白白辜负了多少人的一片苦心?
“主子,您没有让我们失望。”
青儿知道这些年,五皇子是怎么一路走来的,外人只瞧见主子眠花宿柳,却不知蛊毒发作折磨此人的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主子,萧将军曾经说过,只要主子愿意,什么时候都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