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国京都,表面一片宁静,底下暗潮涌动。
太子叶端玉大力推行重农轻商,打击商贾之事,在这泱国京都之地大肆封查商铺,打压商贾,其中被收缴的多半是梁府的产业。
因着私怨,更是拆了好几座的梁府别院,收缴大量银钞。一时间叶端玉的风头在这京都中一般无二。
可这件事的最大受害者——梁言,始终未曾露面。
京都中面上看来,商贾离散,店铺闭门,一派萧索之色。
而富可敌国的梁府像是已经放弃京都此地,穷途末路,再无他法。
泱国太子宫。
太子叶端玉很久没有这般肆意开心,毫无阻碍的活着了。
自他被泱帝立为泱国太子后,就一直被这三人压在头上,其中尤以梁言甚之。
今日见梁言所辖势力,灰溜溜的退出京师,此值得庆贺的日子,他岂有不乐呵乐呵的道理?
“生德,你且去南月阁,让封姨将千娇面送到太子宫。”
柳白月早已人老珠黄,散了名气,如今的南月阁乃是千娇面风靡遐迩。京都众多男子力砸千金,只为买美人一笑。
别人或许见不到,可他叶端玉乃是一国太子殿下,红袖抚琴、添香,乃是人间一大乐事。
听闻太子此言入耳,生德眉眼微皱,但见到主子难得扬眉吐气的舒心日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奴才这就去办。”
退出太子宫殿门,生德架着一辆马车,直奔南月阁。
南月阁封姨接到太子秘密旨意,将头牌千娇面秘密塞入马车内,挥鞭直奔太子宫。
“‘太子殿下声色犬马,邀烟花柳巷秽乱宫闱’,青儿你说,此话若是传入我的好父皇耳朵里,他会不会折上三五载的寿命?”
五皇子叶端溪展开那张纸条,笑得一脸讥讽。
他的好父皇,原本并非长子嫡孙继位为帝,至于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叶端溪自是不清楚。
可他知道:他父皇手上沾满了胞族兄弟姐妹们的血。
之所以在他年富力强时,便立叶端玉为眼泱国未来帝王,只是因为叶端玉是长子嫡孙。
父皇不过是拿着太子的嫡长子的身份,遮掩掉他当日弑兄掳弟,逼迫先王退位之事。
只可惜,他心心念念、不惜亲自抚养的太子殿下,并非处处都顺他旨意。
“主子,我们可要派人将此事传与京都大街小巷?”
萧青儿在这一旁请示道。
“除此之外,将梁言梁公子离开京都之前的所留下的手谕,一并发下去。”
区区秽乱宫闱的名声,不足以伤到他太子兄长的筋骨。
“萧将军,端溪未曾忘记祖父……”
握紧手中从千里外快马加鞭传递到京都的信件,五皇子如此说道。
几方齐齐发难,是他叶端溪出力的时候了。
“谢小姐,您不能闯进去……不能进去……”
叶端溪被门外的声响惊动,收起手中信笺,撤了一脸的眉头紧锁。
“谢大夫,来此所为何事?”
谢娘不理会五皇子叶端溪的一脸笑意,草草福了福身,便急言道:
“五皇子可否告知奴家,当家的眼下如何?”
谢娘是在宋念被掳去的第二日方才知晓真相,上门告知她因果的是翠翘。
当日宋念被掳,翠翘被打晕在古玩居,醒来后慌忙回梁府求助,可目睹沈蓁蓁求助无果,被赶出府门后,便直接到了谢娘的医馆。
可惜她们力量薄弱,平日里相交之人,一个都求助不了。
待到梁言回到京都,谢娘的一颗心都要熬焦,原以为梁言只要出发北周,便可将人带回来。
但并没有。
当家的已经足足消失了近月余,京都亦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替着当家的准备的药丸也将告罄,若是再寻不回人来,当家的可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她那一身的血虚之症,加上北周天寒地冻,虽青霜玉可勉力支撑,可终究需要药丸辅助。
京都已无梁府人马,谢娘也只得求助到五皇子的门下。
“姑娘莫慌,北周王的目标并非宋二小姐。”
萧素将军的密信上已经表明,北周王之所以会二次拘禁宋念,不过是为了辖制梁言。
“奴家不在乎你们这些男人谋划着什么,当家的即便不是北周王的目标,她的身体也快要撑到极限了!”
谢娘将这些日子,一直压抑的恐慌在五皇子府中,吼了出来。
她谢娘不在乎其中有何图谋,她只在乎那个宋念啊!
“江山社稷、忠义廉耻、以及脸面对你们来说最重要,”谢娘泪如雨下,在这一刻抬头怒视叶端溪,“为了它们,妻子、儿女以及家中生灵都可以牺牲,可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
当年她父亲为报妃嫔知遇之恩,这一点没有错。可父亲为何从来都没有考虑到一直在家里对他翘首以盼的母亲……
为什么……
皇妃无辜,五皇子无辜,谢御医忠烈,可谁人为她的母亲争辩一句?
她母亲,不无辜吗?
谢娘在这一刻钟,像是又回到了当日母亲奄奄一息之时,她即便苦修医术,可终究救不了她重视的人。
世间之事,又岂是桩桩件件靠着努力就可达到?
叶端溪知道眼前的谢娘只是心中郁结、担心在这一刻间爆发,谢大夫一直都是精明、在这京都权贵之间长袖善舞。
或许在宋二小姐眼中,谢小姐只要张扬肆意,潇洒的活着就好。
谁人都没办法想象得到在这张扬肆意,千娇百媚的面容下,有着一颗备受煎熬的心。
一如当年他叶端溪,在烟花柳巷故意放纵自己如出一辙。
挥退青儿,五皇子弯下身来,单膝着地,从衣袖中掏出巾帕,塞在了谢娘的手里。
任由眼前女子在他面前哭泣,从泪如雨下到呜咽,叶端溪就在谢娘面前,静静地等着谢娘将一肚子的委屈全数诉尽。
他只在一旁,做那个替她递巾帕之人。
“今日,是奴家失礼,五皇子莫怪。”
谢娘终将一腔酸楚随着泪水诉尽,也找回了几分的神智。
“无妨。”
五皇子不以为意,见谢娘哭完便起身,顺道将其拉起。
谢娘未曾想会在叶端溪面前如此失态,眼下即便心中着急,也窘得可以,赔礼道歉后慌忙起身离开。
叶端溪看着素日里大大方方的谢神医,如今也有如此一面,看着踏出府门的背影,眉眼一松。
“谢小姐,本王与你承诺:绝不会再让你失去亲人!”
失去亲近之人的痛楚,谢娘若是切肤之痛,他叶端溪也必然可以感同身受。
只因他们曾经经历过相同的事情。
“奴家多谢五皇子。”
谢娘心中因着此愿,奇异的平和下来。
眼下京都纷乱四起,当家的被囚禁北周,也不一定是件坏到透顶之事。
最起码,郡守府的事情便沾扯不到她。
只因宁远郡守府出事了。
郡守府三少爷年少入驻国学府一事,是郡王府站队太子一方的最好证据。
可太子主张的“重农抑商”之策,第一个被攻击的便是宁远郡守府。
朝中势力分作几派,各个派系之间都有着微妙的关联,而发展势力总是少不了银钱用度。
所以,暗地里这些个势力与商贾之间多多少少有些关联。
太子此举,动了众人的逆鳞。
既如此,他们为了维护自己,必然也会攻击太子羽翼。
宁远郡守府首当其冲成了第一个受害者。宋大人不曾涉及商贾交易,可他的夫人在为女子待嫁闺中之时,便已经是行商的一把好手。
此事原不必牵扯到郡守夫人身上,更何况女子出嫁从夫,待字闺中之事可一笔勾销。
可坏就坏在郡守宋夫人眼下也与商贾有份。
偌大的郡守府,里里外外的打点、发放银钱都是她一手承办,此间需要多少银两,宋大人一概不知。
只因宋大人从骨子里厌恶商贾之事,当初迎娶宋夫人也并非他所愿,只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
好在宋夫人年轻时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身上无半点铜臭味,加之她背后的娘家除了梁言这个子侄外,族中长辈俱是先帝朝中重臣。
但不沾铜臭味的人是掌不了家的,更别提将家中大小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
所以为了用钱便利,宋夫人向着不少商铺入了伙。
既有迹可循,放到那些派系势力面前,自是要好好的参上一本。
宁远郡守府宋大人被罚俸禄一年,朝廷没收所有入股店铺。
此为小惩大诫,自然是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方才留他们一条性命。
在赔了夫人又折兵之后,宋大人还备了一份礼,送到太子宫,一为着此事请罪,二则是为了答谢救命之恩。
因这政令被处罚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谁人都没有像宋大人这般既失了颜面,又破了钱财。
一时间,京都之中凡是提及政令的百姓,总会顺嘴便将宁远郡守府之事提及。
郡守府眼下是众矢之的。
郡守大人埋怨夫人贪财重欲,才落得这般下场,使得他一世英名被毁。
宋夫人看着眼前对他多加指责的丈夫,同此人相处近二十年,她竟是还不够了解丈夫的冷情。
她入伙商铺也好,沾染铜臭也罢,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他们这个家可以活的体面,当日嫁入给宋大人,她带着十多万的嫁妆,一路从梁州赶到了丈夫身边,这些年下来,娘家给的嫁妆已经被她变卖的变卖,典当的典当,早已所剩无几。
而这些嫁妆最终的归途还是为了眼前的丈夫仕途。
如今她人老珠黄,无有子嗣,嫁妆也要耗尽之时,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却是指责她的拖累。
她为这个家尽心尽力,最终只换来一句拖累。
“母亲,你说的对,可惜女儿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她后悔成为宋夫人。
可惜,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