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床榻前的梁言谢娘,岂会不知道宋念心中所想?
“下定决心了?”
不问旁的,谢娘只想知到宋念的决心。
“是,决定了。”
明天和意外既然不知道哪个先来,那么不若早做打算。
虽眼下她需养病,可若是太子殿下真的一意孤行,她宋念又哪里开挂,手眼通天的自救?
谢娘见宋念一脸坚定,便不再言语。
“今日只求梁公子一事,”宋念撩起裙摆,对着梁言行一大礼,“不知公子能否应允?”
“丫头起来说话,”梁言见宋念行礼,出手拦下,“若你想,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梁言如何不懂宋念的心思?
从胭脂山一路走来,这丫头心心念念的都是有朝一日离开宋府。
“不,宋念只希望梁公子袖手旁观。”
她最怕欠人情。
若是她出逃成功,便是宋府的叛徒,梁言本就是宋夫人子侄,立场尴尬。
宋念不求梁言助她,只要不闻不问即可。
“丫头,你就如此不想认我这个表哥吗?”
听着宋念一连两句的“梁公子”,他既无奈又心疼。
“梁公子是郡守府宋宁的表哥,不是出逃宋念的,”一路走来,宋念都分得清自己与宋宁,“宋念只希望梁公子可以遵守回京都马车上的约定。”
丫头狠心,她丢掉的岂止是宋府?
连同他这表哥,一并丢了。
当日马车之上,他梁言所承诺之事,历历在目如何不记得?
可天意不可测,他又何尝想过有一日他会栽在这丫头的船里?
“那就如你所愿。”
梁言抽回了那双扶着丫头的手,笑的一脸苦涩,转身离开了医馆。
虽他在商场无往而不利,可终究他梁言也并非完人不是?
他是甚少将心放在别人身上,丫头是第一个。
对着一人牵肠挂肚,时时刻刻想要见她一面,梁言是第一次如此。
见着丫头,便心生满足,这些是商场得利所不能企及的。
即便如此,他梁言还不至于失了自己。
伸出援手,被人推诿回来,他梁言虽动了心,却也不会丢了所有。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他不会处处强求,眼下陷得不深,儿女情长终究会过去。
“可后悔?”
谢娘站在小妮子身侧,看着梁言上马的身影渐行渐远。
宋念没动。
亦是看着消失人影的远处,想起方才答应时梁言的一脸苦笑,以及上马时那一身的落寞。
“不后悔。”
梁言不能助她,若是与出逃一事有任何关联,梁言面对的就不仅仅是落寞了。
谢娘安抚的拍了拍小妮子,回到了堂内。
只留宋念一人,依旧倚身门前,目无聚焦的看着早已无人迹的远方。
“梁公子,谢谢。”
谢谢这一路以来的处处相护。
太子宫书房之中,生德躬身行礼。
“奴才见过殿下。”
案前太子叶端玉抬起头,看向他的贴身侍从。
“何事?”
生德将手中密信躬身双手递到殿下面前,太子叶端玉接过,拆开,浏览其上:
宁远郡守府二小姐身患重病,命不久矣。
“此事有无查证,其中又有几分真假?”
他叶端玉刚刚起了拉拢宁远郡守之意,转头便有此密信传来,未免太过蹊跷了些。
“禀殿下,宁远郡守府已经请了几拨大夫前去,奴才曾经询问过他们,均是说郡守小姐旧伤复发,血虚之症不是长寿之兆。”
叶端玉将密信再度看了一眼。
指腹摩挲着纸张,眉眼微皱,神色之间倒是有几分可惜之意。
“殿下不必忧心,是此女子福薄,受不起殿下的恩宠。”
叶端玉向着那日在花园之中,他们倒也算得相谈甚欢。
“可惜了……”
可惜了他的一场筹谋,这女子福薄至此,果然不适合福泽深厚的太子宫。
“殿下不必忧心,没了宋二小姐,还有宋府的三少爷啊。”
生德见殿下如此说,恭顺的接着说道。
“哦?宁远郡守府的三少爷?”
叶端玉原以为拉拢宁远郡守府之事再无转折,未曾想半途杀出个程咬金。
“是,宋府三少爷宋安,年方十一,奴才在今年入围国学府的秋试报名名单上见到了。”
国学府秋试。
原来这宁远郡守还有如此野心。
泱国的国学府只招京都贵家公子有才学的公子,如今这宋家三少爷方才十一,宁远郡守便忙不迭要送子入学。
“生德,宁远郡守府本殿一定要拿下,你们可要把人看紧了!”
即便那女人用不少,他叶端玉依然对宁远郡守府势在必得。
“是,奴才遵命!”
京中相传郡守府二小姐,身染重疾,危在旦夕。纷纷可惜红颜命短,宋念福薄,在外流浪多年,一朝回府,麻雀飞上枝头,只是到头来她这只凤凰竟是个短命鬼。
而这短命鬼,眼下正在宋府京郊别院,躺在椅上晒太阳。
悠闲自在,突然门扉大开。
见着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小妮子,今日竟是气鼓鼓的回来。
“翠翘,出去买了一趟菜,你这是怎么了?”
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见过小姐,翠翘没事,奴婢给您做好吃去!”
见着自己小姐,翠翘方才将脸上怒气消个干净,挎着篮子往厨房去。
其实,宋念猜得到缘由。
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却是看清楚不少的人心。
谢娘给她的药丸,她回到宋府当天就服下了,而后翠翘见她面色不对,急忙去请大夫。
那一天,宋府之中来了六拨大夫,对着她宋念直摇头。
宋父宋母一开始是不相信。
可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谎话都能变成真理。
更何况她宋念还有谢娘的buff加持。
两日后,宋父宋母俱是相信了她宋念命不久矣,宋母希望一再落空,早已心灰意冷,宋父以养病之由将她放到了这京郊的荒凉院子。
宋母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对这对父母的作为,宋念是意料之中。
将重病女儿送往荒郊野外无异于送她去死,这个道理人人都懂,自然也晓得她宋念眼下成了弃子。
一开始她求得便不是宋父宋母的在乎,眼下正好。
可是却让翠翘这个小妮子伤心不已,被确诊的那几日,小妮子一双眼红肿的跟桃核似的。宋念几次狠下心了,想要告知她真相,又恐隔墙有耳,坏了计划。
犹记得她被秘密送出府的那日,在侧门候着的竟只有宋安宋二夫人。
此后,宋念在这京都之中倒是听了不少风言风语。
她这甚少出门的主儿,都能听到此话,更何况日日需要出门采办的翠翘。
其实当日到了京郊别院,她宋念便同翠翘说开了。
可是这小妮子不信。
一直说她宋念是为了安慰她才会骗她身体无恙。她也是一脸无奈,三人成虎,在翠翘这里又何尝不是?
所以这小妮子日日想着给她做好吃的,补补她的身体。
好在宋父宋母虽说绝情,倒也没有断了她宋念的补给,每月初都会差人送银子过来。
宋念在这荒郊野外的很是舒心。
无人管束与她,更为重要的没有人寄希望在她身上。
承载别人的渴望是件颇为耗费心力之事。
宋念不想,也不愿。
到这京郊别院也已月余,她宋念这茶余饭后那点谈资怕是也降了热度。
毕竟世间关注“热点”本就是稍纵即逝。
宋念准备前往城内探一探消息。
“小姐,奴婢陪你一起去。”
宋念寻了翠翘的衣服穿在身上,拆了头上簪钗,寻了条一指宽的巾带系在头上,收拾妥当正要出门,却是被翠翘堵在屋里。
“小姐,奴婢一定要去!”
瞅着跪在地上,瞧着软萌的小妮子,嘴里倒是硬气。
宋念瞅得乐了。
“翠翘你起来,跟我去可以,咱们先约法三章。”
原是准备一个人去不打眼,如今跟着翠翘这小妮子,自然要另做一手准备。
翠翘闻听可以去了,立马点头起身。
“此次进城不能叫小姐,你可以叫我名字,或者唤我姐姐。”
她如今这身还被人叫小姐,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这第二嘛,我们要去谢娘医馆,但是要装作不认识他们。”
眼下宋父宋母虽说对她倍感失望,可也不是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她当日不想牵扯上梁言,今日一样不想拉着谢娘下水。
“这两条若能做到,换身一会跟我走。”
宋念原以为这翠翘会有所犹豫,未曾想到她上马车的时候,这小妮子也收拾妥当。
“不错不错,小妮子你该叫我什么?”
提前练习练习,省得到时候一不小心。
“小……念姐姐。”
宋念见虽说的磕磕绊绊,甚是曲折,可好歹这小妮子也说出口了。
便拉着翠翘上马车,朝着城内驶去。
今日入城,只有三件事。
一是探听有关她的风声,这茶余饭后可有人再议论与她。
二则是取药丸。宋念如今身在城外,来往不便,更容易暴露身份,所以临行前曾经同谢娘提及将汤药做成药丸状,易保存还可淡了许多药味。
她不敢说的太多,唯恐谢娘瞧出了破绽来,此次来也只是为了瞧一瞧谢娘这药丸的进度。
三则是向着胭脂山寄些钱财。眼下说着就要入冬了,胭脂山高更是寒冷,他们也要预备过冬,没有钱财如何了得?
来的路上,宋念掀起车帘听闻过路闲谈,茶铺歇脚处也未闻风声。
直到入了城中,在这医馆中倒是有人聊起她。
谢娘为防宋念暴露,将配好的药丸塞到她手里,话都没说一句,便离开了医馆。
谢娘为她研制出药丸,竟是一句谢谢都未曾捞到。
宋念心中很是愧疚。
可也知道眼下离谢娘远些,才是真的为她好。
两件事毕,宋念去了最近的钱庄银柜。
泱国的钱庄可以存钱、取钱,也可将钱财异地寄出。宋念填好单据,便准备从一旁侧门离开,未曾想这柜前倒是有几句话,飘进耳朵里。
“听闻首富梁公子,同南月阁的头牌清倌柳白月最近走的近……”
这意欲未尽之语,身旁男子自然知晓何意,一脸坏笑。
“听闻柳白月万种风情,梁公子是有福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