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端溪脚下所立之地已是西蛮地界,梁言领着他们到了一处偏僻山寨,从昨日起,他们一直藏身在此。
昨日处理伤口,包扎休整,今日一大早五皇子领着侍女,前来与梁言相商粮草一事。
昨天因为受伤缘故,他们一直在山下寨子里休整,可今日这一路走来,叶端溪随处可见昨日救他们之人一样穿着打扮的侍卫。
叶端溪的一直以为这里是梁言强占的一片山头,以此来隐藏痕迹。
但眼下看来,他想错了,错的离谱。
这里不仅有人马,还有不弱的防守布置,加上这些人训练有素,这座山已然是梁言的根据地。
叶端溪四下望了一眼,眼眸又深了几分。
这里是泱国鞭长莫及之处,梁言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京都,并且在这里不声不响,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有了如此规模的人马。
这里只是一处。
在泱国,亦或是北周,梁言不知道还隐藏怎样的势力。
望着山间星星点点的人马,叶端溪心中升起强烈的挫败感。
他自诩聪明,懂得自保,却还是没有梁言厉害。
怕是他那对好父兄都不知道他们针对的人,早已将爪牙伸展到山河的方方面面……
他的太子王兄,一直被压在“泱国三杰”的名头之下,郁郁不得志,却不知人尽皆知的“泱国三杰”成了梁言的最好的掩饰。
太子只想到嫉妒梁言的长身玉立、富可敌国,却不知最可怕的他们还远远没有发现。
萧青儿见着五皇子走的越来越慢,便上前搀扶五皇子。
看着胳膊处的扶着他的萧青儿,突然想到当日他自己一腔热血,颇为慷慨陈词的对着梁言说出了结盟之语。
眼下看来,当时梁言看他,面上无恙,心中怕是一片嘲讽。
如他一般废物皇子,有何资格谈及结盟?
“你们能够扶我多久?”
此话说的萧青儿一愣,见着五皇子脸色不好,以为五皇子不喜示弱人前,慌忙将手抽了出来。
“奴婢行为有失,求殿下责罚。”
望着弯下身,只留一个头顶给他的萧青儿,叶端溪心中涌起了深深地无力感。
他果真只有一人。
“青儿,你起来,我们前去谢过梁公子。”
既然背后无人,他又如此软弱无力,那么也只剩下借助梁言力量这一条路可走。
他别无选择。
原以为结盟之姿态,可以让他多几分底气,少几分的狼狈,却原来他还是太过天真。
梁言与山顶帐篷内处理手头事宜,抬头见到五皇子撩起帐门走了进来,起身拱手道:
“五殿下。”
叶端溪隐下心思,亦是拱手对着行礼的梁言道。
“梁公子,多谢。”
他心中骇然梁言的势力,可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己势弱。
若是将自己能力不足,都能怪罪到旁人头上,他叶端溪这么些年算是白活了。
他是心中有结,可说一千道一万,他的好父兄要他性命,是眼前人危急时刻救了他。
“殿下客气,我方才正在研究入毒障救助萧将军之法,殿下可要一同商议?”
眼下所有的一切都无甚意义。
最为重要的是要将他的义兄救出来。
叶端溪应着梁言邀请,坐到一旁,接过梁言递过来的书信及地图。
“五皇子,这些书信是萧将军在接到陛下圣旨之后,沿途赶往西蛮的途中,与我联系的信件。”
叶端溪将手中的三封信件,一一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唯恐漏下任何东西。
看完后,叶端溪早已没了强打出来的那份心力。
义兄萧素在一开始远赴西蛮时,就已经料到了他叶端溪的父兄对他有何意图,至于最后奉旨前往西蛮,也不过想要保全萧家军。
这一封封书信,看的叶端溪眼角发热。
“梁公子,义兄被困毒障林中,到底带了多少的萧家军……”
若是出发前义兄就是为了保住萧家军的话,叶端溪不敢细想下去,早已头皮发麻。
“三千人马。”
梁言看了一眼帐外,以及情绪起伏的叶端溪轻声道。
这件事他早晚要知道。
“三……千……”
叶端溪嘴里呢喃,嘴唇发抖,心中酸涩难忍。
义兄上书至父王的折子上禀明,他会带着三万人马前往西蛮。
三万与三千,天壤之别。
此次出征,带着三千人马的义兄只是希望献祭于此,而后保全身后的近十万的萧家军……
一如当年他外祖父一般。
都是为了萧家军千千万万条的性命。
他叶端溪错的何其荒唐!
义兄被困,他只想到西蛮毒障厉害,只想到他父兄的刁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萧素的视死如归。
昔日打败北周的萧素将军,何尝没有忍受过他父兄背后的刁难?
叶端溪身体在轻微的颤抖,若是他没有赶来,是不是只有等到尘封多年以后,才知道他义兄为了外祖父的萧家军,到底做了什么?
梁言见着身旁五皇子有异,未曾多言,便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他知对于此事,若是五皇子知晓必然不能冷静。眼下只是身体颤抖,足以证明五皇子对着自己的情绪尚能掌控。
时间在静默无声地流逝着。
梁言在喝完一盏茶水,将茶杯放于案上时,终于等到了五皇子的回应。
“梁公子,我眼下还可以做什么,请梁公子吩咐!”
萧家军是外祖父留下的,能够证明萧氏一族的佐证。
义兄可以为了维护他,不惜以献祭的方式赌上自己所有的退路。他叶端溪身体里流淌着萧氏的血脉,他有何理由退缩?
“吩咐不敢当,”梁言扶起垂首在他面前的五皇子,如此转变,他到是觉得欣慰,“我只想要五皇子一个承诺,不知殿下给与不给?”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他梁言除了丫头外,从来不与旁人论情分。
看向梁言扶着他的那双手,叶端溪眼目中多了几分的了然。
此话有两层含义。
一,他愿意出手相助义兄,这一点看着山下山上的这些人即可。
至于第二层含义,是针对他叶端溪。
他叶端溪不会一辈子都是五皇子,梁言此时向他要一个承诺,是为了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他叶端溪借着梁言的势力,位登九五,掌管泱国的万里河山。梁言可以靠着握住的承诺避免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这个人,已经将他叶端溪的未来都算计其中。
“梁公子,莫非要我允你梁姓一族世袭公卿,丹书铁券代代相传?”
叶端溪一字一句,说的牙龈打颤。
“世袭公卿与我无用,我只需殿下继任之后,给梁某人一道空白的盖玉玺的圣旨。”
他梁言手握朝堂诸臣把柄,可他不喜朝堂。
更不会背负世袭公卿这个虚名,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世袭公卿也不过是朝堂之臣。
他不稀罕。
“哈哈哈哈哈……”叶端溪看着面前平静说出此话的梁言,觉得无比的讽刺,不是讽刺旁人,是讽刺他自己,“梁公子是想梁家世世代代都位列朝堂之外,不受约束?”
空白的盖章圣旨。
即便他叶端溪继位,也终生不得安宁,时时刻刻记着他脑袋之上,悬着一道空白圣旨。
梁言要他一辈子忌惮梁家。
“梁公子,本殿很想知道,为何你不亲自登上九五之位?”
叶端溪一时间觉得,梁言为何要接纳他这个多余的废物皇子?依着他的财力势力,与他父兄搏一搏,其间胜算如何也不会少了五成。
为何要借着旁人之手,绕上这一大圈子?
“丫头不喜朝堂。”
梁言眉眼无任何波澜,看着眼前几欲情绪起伏的叶端溪,淡笑言道。
以前,他梁言不喜朝堂,是为了驳斥家中那群人对他的禁锢。
后来,梁府的那群老人他收拾了,再无顾忌。
真的说起来,朝堂也不过是买卖权利的商场。
若是真有一天,无甚选择余地,非要他亲手去转一转泱国朝堂,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眼下,他不愿意了。
家中那个眉眼生动,见多生人都会露怯的小丫头,在等着他回去娶她。
权利倾轧,尔虞我诈,怎抵得上小丫头来的有趣?
叶端溪愣住了,稍顷后却是一脸了然。
入门之后,咄咄逼人,分毫必争的梁言,只有在提及那女子,眉眼柔情。
他与梁言不同。
却也并非与梁言处处不同。
最起码在他心中,也有一个人,提及时心头一软,四肢百骸都是柔情。
“好,若真有那一日,我与梁公子一道空白圣旨。”
叶端溪对着梁言,认真道。
他叶端溪若真能与谢姑娘修成正果,依着谢姑娘的脾气秉性,他若是动了梁言宋念,此生怕也要与谢娘缘尽于此。
窝囊一世,被人掣肘,他叶端溪也想护下外祖父的萧家军,以及颠沛流离多年的她。
他想给谢娘一个安稳的家。
“殿下放心,梁某绝不轻易动此圣旨。”
叶端溪相信梁言此语。
此生即便不要世袭公卿,梁言的财力,势力足以让他无需顾忌的做任何事情。
空白圣旨不过是给他一个光明正大无所顾忌的理由。
“梁公子,眼下可否说了?”
开诚布公,先礼后兵。
梁言已把底线亮出来,此后他们只谈利益取舍。
“我的人已经深入毒障林,眼下的好消息是萧将军没有中毒。”
“此言当真!”
叶端溪一把抓住梁言手腕。
“当真。”
叶端溪发觉失礼,将手撒开,突然想起梁言方才所说,眉头皱起。
“不知坏消息,又是什么?”
若仅仅没中毒是好消息,坏消息又会是什么。
“萧将军被西蛮人抓了,他们要将三千将士献祭帝像。”
梁言沉声道。
毒障是西蛮人保护自己的屏障。
萧素靠着经验冲过了屏障,却最终没有逃过西蛮兵将人多势众的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