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就是。
背叛他的,不屑他的,统统杀了就好。
何须他大动肝火。
望着一地的残骸,立于殿中的叶端玉突然满身都是杀意。
父皇一直在他背后把持着一切,叶端玉虽为太子,甚少做着决定。
父皇或许是对的。
可他叶端玉是谁?是泱国的一国太子啊!
谁人为太子像他这般窝囊,想做的事不能做,想杀的人不能杀。
这样的他,时日久了,真的可以成为泱国的一国之君吗?
叶端玉时常在心中思索之事,在这一片狼藉之中,差点呼啸出口。
“生禄,替本殿更衣面圣!”
他叶端玉本就是天之骄子,损他伤他背叛他的,没必要留下。
“是,殿下。”
生禄躬身行礼,恭顺答道。
泱国天子殿中,在一旁思索各地所奏请之事的陛下,抬头见发现殿门口的太子。
“你来了。”
这话里带着丝丝不愉。
太子贵为储君,虽是他的嫡子,也不能如此没有规矩。
“父皇,儿臣请求接管刑部尚书之位!”
太子撩起衣摆,跪在大殿之中。
泱帝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纸笔,端起龙案前的茶水,品茗一口后方才开言:
“刑部尚书无甚错处,不必更换。”
泱帝放下茶盏,踱步到跪着的太子面前,伸手将其拉起身。
“给太子赐座。”
服侍宫人搬来椅子,待太子端坐以后,回到案前的泱帝,看了他一眼。
“端玉,他是你举荐的,罢黜了他,与你而言便是自断一臂。”
“儿臣知道。”
叶端玉知道刑部尚书赵大人与他意味着什么,培养多年的府邸奴才,自然是断左膀右臂。
“但儿臣依旧请求父皇恩准。”
太子再行跪拜与泱帝面前,罢黜刑部尚书之职,他势在必行。
“你且回去,容孤王好好想想。”
见着太子执拗,泱帝眉头皱得越发的紧。
“儿臣告退。”
见着太子的身影渐行渐远,泱帝长叹一声,这孩子要到了何时,才能不这样嚣张跋扈、意气用事?
“陛下,可要传唤宫中案抚侍人前来?”
侍候一旁的总管见泱帝长叹,出声提议道。
“孤王这是心病,案抚只可解身体疲乏,心病如何医?”
泱帝原以为自己亲手养大的皇子,一举一动有他亲自教导,必然是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看着眼下的太子,他倒是觉得相差甚远啊!
“陛下,奴才知道民间有一句俗语,不知当讲不当讲?”
抬眼看着身旁侍候的老奴才。
“说吧。”
“不知陛下可听过‘儿孙自有儿孙福’?”
总管躬身对着泱帝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泱帝真的可以像寻常百姓一般,对太子撒手不管,任其折腾?
显然是不能。
民间小门小户,富裕不过百十亩良田。若是任由子孙折腾,也不过是败了那份产业。
但皇室不可以。他叶氏的祖业乃是万里河山,若是败了又岂是一句话那么简单?
“你呀,孤王也去过民间,也知道一句俗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的儿子,必须是泱国的龙凤,决不能成为蛇鼠之辈。
“奴才失言,请陛下责罚。”
总管慌忙请罪。
“无妨,你起身来,莫要让孤王再听到这样的话。”
“是,陛下。”
伺候的总管战战兢兢起身,恭顺立于一旁。
“你去探一探赵爱卿到底是何心思,再来报请孤王。”
太子虽说沉不住气,可也是因为刑部尚书赵大人行为有失。
泱帝知道北周王姬赠药一事。
当时前往刑部尚书府负责诊治的御医回来,向他禀明了一切。
今日王姬府门前发生的,泱帝自然也知道。
此事虽面上看来,赵大人与北周王姬有所勾结,可最终是否有此事还有待证据佐证。
只是赠药这一举措,最厉害之处在于:赵卿家清白与否,太子与他都不会将他委以重任。
因为,受人恩惠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回头咬他一口。
疑人不用。
“看来,这刑部尚书一职,是真的要另择人选了。”
泱帝在这大殿中,喃喃自语。
刑部尚书要换,可人选却不能是太子。
他该好好盯着的应当是西蛮一事。思及此事,泱帝抽出前日里送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五皇子失踪。
端溪倒是有几分本领。是他小瞧了那孩子。
昔年除掉他外祖父一家,是因为萧将军手中攥了太多的军权,眼下派萧素前往西蛮,亦是这个缘由。
他杀了萧氏满门,却是独独留下了端溪。
缘由也不过是这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
诸多皇子中,泱帝一直以为无人像他,太子虽日日养在身边,可并不像他。
端溪那孩子倒是有他几分风采,可惜经年累月的泡在脂粉堆里,终究染上了几分的轻浮。
昔日的他可以是任何模样的,却独独没有轻浮一面。
轻浮者不能身为皇子。
但他还是将端溪留下来了,不仅如此,还在这京都中给予他府邸。此举虽是为了掌控他的封地,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泱帝心中对端溪有几分的别样期待。
端溪的面容有五分像他年轻时候,剩下的五分来自于他的母妃。
看着端溪,他仿佛在他身上能够找到年轻时自己的身影。
可是,端溪不是嫡子。
所以,他只能这样不远不近,像是放着纸鸢,时时将绳子攥在手里,可也给纸鸢足够的自由。
泱帝在太子身上培养一个名正言顺的帝王,在五皇子身上培养那个选择另外一条路的自己。
可惜眼下事与愿违。
太子并没有习得为人君之法,而揭开风流假面的端溪,却越来越像昔年的他。
泱帝不能容忍事态不朝着他计划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他干预了太子的决定,准备了人马半路劫杀端溪。
可惜,让他跑了。
不过,端溪跑不了太远,那处的悬崖峭壁即便要不了他的性命,也会让他吃上一番苦头。
泱帝私心里并不想这个有着五分像他的孩子死。所以,他希望这一次的截杀,会让他长了教训,吃番苦头后,再次乖乖地回到他身边来。
不然,只有太子一个孩子,他会少了很多的乐趣。
端溪,你可不要让父皇失望才好。
泱国某处的深山中,被困三日之久的五皇子没听到泱帝这心中之语。
他是被落到脸上的雨水砸醒的。
三日前,他从北周队伍中被迫脱离,策划这一切的是他的父兄。
不过,他早已感受不到来自亲人背叛的痛苦。他们之间本就是血海深仇,多这一笔也不过是激励他叶端溪罢了。
此处是何地,如今看来也只能等到走出这座山。
眼下虽有山雨,可胜在不远处有山洞可藏身,叶端溪拖着受伤的手臂,前去避雨。
好在这洞内有些干草,想来有人曾在此处短暂的待过。
叶端溪拿出火折子,替着自己生了堆火,而后从怀中找出药粉,小心翼翼的涂在了伤口处。
他并非什么细致的男子,只因这些药是谢姑娘赠与。
当日,朝堂之上宋二小姐将她塞入北周使团,此举虽有其他意图,可也甚合他的心意。
他一直准备前去救义兄萧素。
当年没能救出被困的外祖父与母妃,是他自懂事以来最大的遗憾,眼下萧素遇险,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待在京都,坐以待毙。
临行前,谢姑娘没有来送他。却是差徒弟前来,送了贴身用的药物。
叶端溪知道,他与谢姑娘之间,远隔着许多的障碍,可若是谢姑娘对他有意,这其间的万水千山,他都可以一一趟过。
留恋花丛的许多年里,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可是唯有当年为着母妃失去的全家的谢姑娘一直被他惦记在心。
或许,他一开始对着谢娘的关心,是来源于他的愧疚与怜惜。
他希望自己可以给这个因他遭遇不幸的女子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可是,在日渐相处之中,他渐渐发现了谢姑娘不需要他的帮助,这个女子足够的独立自强,聪明大方,她看过世间太多的丑恶,依然能够活的如此精彩。
她无需帮扶,需要帮扶的其实是他叶端溪。
毕竟,没有谢姑娘,便没有眼下康健自如的叶端溪。
带着这种欣赏与感恩同她相处,慢慢地萌生了情愫。他虽流连花丛,却不知如何真心对待女子。
于是他像世间所有心有思慕的少年一般,小心翼翼又心生雀跃的追逐那个美好的女子。
来自她的每一分的回馈,都能让他这颗干枯的心,枯木逢春。
抬头见着外面雨停,叶端溪也已包扎好伤口,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行至山下,天色晴好。
这浅浅绿意让他心中更加的舒畅,打听到地方名后,买了一匹良驹,直奔西蛮。
西蛮的毒障是困着义兄的最大障碍。
来时宋二小姐曾经将谢姑娘配置解毒障的药方一并给了他。
虽然,不知这药方是否管用,但都值得一试。
谢姑娘的医术甚好,可西蛮的毒障也有上百年的来历。在这深山之中,有没有新的有毒树木的产生,他们谁都不知道。
因此,光是靠着外头毒木作为依据的药方,到底能有几分疗效,也未可知。
不过,这并非叶端溪心中最为担忧之事。
他的义兄萧素即便是被迫讨伐西蛮,可他也是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对于西蛮的地势与毒障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
所以,即便是被毒障围困,他多半也会提前做了准备。
叶端溪最为担心的其实是粮草。
西蛮若是论及路程长远,其实比之北周疆域来的更远一些。
父皇及太子此次将矛头直指义兄,可想而知这路途之中不会给他们提供粮草。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若是没有充足的粮草,再加上毒障的话,萧家军才是真的岌岌可危。
萧素离离京之前,已经吩咐青儿前去准备粮草与药材,十日之内无论准备多少,一律送往西蛮萧家军中。
他眼下只希望与青儿筹措的粮草药材足够的多。
前头百里处,有一小镇,不甚起眼,可他曾经听闻外祖父提及过,所以与青儿约定在此处汇合。
叶端溪策马扬鞭,一路朝着约定处赶去。
此间用了半日,待到人渴马乏,终于让他赶到了。
可是,此处没有什么小镇,只留下些断壁残垣,在这风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