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寺已定,此事是梁言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叶端溪奔着谢娘前往,而梁言自然也要奔着他的小丫头去。
宋念被掳去国寺,他自是料到。
虽知泱帝不会轻而易举,可梁言心中依旧不放心。
他是商贾,不是侠士,更非将军。与泱帝前来迎战的军队对峙,梁言不负责身先士卒。
只替萧素准备了一路南下的所有军备开销。
这一笔不是小数目,也不是一时三刻可以筹备齐全的,所以他选择离开了京都,前去筹措。
此一去山高水远,路途不易。
他不愿小丫头跟着她颠沛流离,其间还要时时刻刻受着追杀。
但放任其在国寺,梁言也不会太过心安,即便宋念身边有他的人在。
国寺是皇家大寺。
虽在朝堂之中,没有国寺中的僧侣参与,可只要与泱帝有关联处,皆有他的人在。
但只有寥寥数人。
毕竟国寺不是政权的重中之重。
几日前,其间他的人传递小丫头的消息出来,终究让他不放心。
所以,他自己亲自潜入其中。
那一日,他扮做旁人入到其中,朝思暮想地小丫头静静地睡在床榻,人消瘦了不少,眉眼间皆是憔悴,这些日子,虽没有让丫头跟着他颠沛流离,可在这国寺中提醒吊胆的日子,丫头一样不好过。
为了让丫头安心,他将之前给丫头看过的标识,塞到了饭食之中。
国寺中的人,渐渐被五皇子置换。
可梁言却一日日的心中不安,等到他从战场送完粮草回城,就听闻小丫头被不见了。
一同不见的还有太子叶端玉。
外头征战有萧素,况且眼下征战有摧枯拉巧之势,见他们如此,很多人不战而降。
梁言担心小丫头,便将运送粮草之事交到了梁富手中。
连夜奔了回来。
眼下大势所趋,没有任何人比小丫头更加需要他。虽然他知小丫头不比寻常,可自己的人,如何舍得?
宋念在宫中苦等。
夜不能寐,睡不安寝。
若是她没有被移到皇宫,最起码可以找到梁言的线人,将太子之事告知与梁言。
可眼下被困宫中,断了与外头的一切联系。
更是不知谢娘他们眼下如何?
这么多悬而未定之事,埋在心中,宋念即便是再过于心大,怕是也不能睡。
萧素他们在外,京都太子握着一万五千禁卫军。
这些人马或许不多,京都的地势也并非险要,可终究这里是叶氏皇族的根基地。
宋念如何不忧虑?
躺着难受,她便起身披衣服到了院中。
外头的院子里,树木很是葱郁。宋念想起,她便是在这么个树木葱郁的季节,到了泱国。
明明在这里生活的时间也没多长,可细细想来,发生的事情倒是比她在现世的二十多年都要多。
这一切,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犹记得小时候,她也算是个独立的孩子,虽然父母健在,倒也没有多溺爱与她,家中独子养的理智如斯,功劳还要全数归在父母身上。
对着夜空繁星,在这树荫下,她倒是难得想起父母。
其实,说起父母的面容如何,宋念是真的不能详细刻画。可是那些往事,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过了这么久,依旧历历在目。
宋念很少彷徨,即便死宅也是主动为之。对着宅的后果,不是没有考量。
其实,在国寺里,她不算毫无底气。
驻扎在山庄里的五百精兵,她向着萧素借了萧家军操练。当日,北周王给予她的那些兵,对外声称精兵强将。可底子如何,宋念还是心中有数的。
她知道即便练成了,多半时候也是为着他人做嫁衣。
可关键时候,助她一臂之力即可。
这样的买卖,北周王没道理不同意。
所以,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她就曾经对着五百将士说过,若是她被俘,不论路途长远近,半月为期,前来相助。
明日,就是半月之期。
这是她给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管用与否,就看明日了。
如此,今夜她又岂能睡得着?
京都近郊,易锦得到消息,殿下已被连夜送回京都皇宫。她点清五百将士,准备明日前去营救王姬殿下。
他们已经在山庄里等了太久。
事发之时,有兵马至近郊外头,意图将藏匿在山庄的他们歼灭。
好在此地倒是易守难攻,依靠着地势,易锦带着五百兵将,护住了殿下交给她的胭脂山老老少少以及宁远郡守府的两位夫人及少爷。
他们几次恶战,终于将外头人马逼退。
而后经过三日休整,接到了北周密探的书信,方才找到了殿下的身处何处。
既如此,自然不会再等下去。
京都中,等不下去的还有太子妃。
抛弃夫妻情分,只谈利益往来的她,比之往日都要来的好过。
所以,即便被太子留在太子宫,也不觉如何。至于太子宫那些除了哭哭啼啼再没用处的女人,太子妃一并除了去。
父亲为泱国的监国,这自然是好事。
可站的远,看清楚自己夫君的太子妃,觉得仅仅如此,远远不够。
世间之事,多的是变数。
她不会任由到手里的一切,不翼而飞。
所以,她要加重手中的筹码。
只为了终有一日,她会作为太子的贤内助,辅佐其荣登大统。而后身披凤袍,成为泱国独一无二的皇后。
夫君的情爱她不稀罕,可是这凤位还是喜欢的。
所以,太子妃将母后接到了太子宫。
京都已经是座空城,陛下不在,太子不在,她这个做儿媳的,自然是要保护好婆婆,用着如此名头,倒是名正言顺将皇后接到太子宫小住。
这不,独自回宫的太子殿下,一时间也不敢罢黜她的父亲。
彼时太过幼稚,总觉得情义二字最为重要,可在太子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她倒是知晓情义一事最无用。
能够撑起她无限尊崇的,只有她背后的丞相一族。
若是他的母家没了,太子便可以扶持任意女子,登到高位。
天家没有父子,天家其实也没有夫妻。
她与太子的所有缘分,早已经耗尽了。最终能够握在手里的,保住性命的也只有这些。
丞相府,她护定了。也绝不允许丞相府变成下一个刑部尚书赵大人。
既如此,自然是筹码越多越好。
所以,深夜中,孤枕难眠,她便走到了禁宫之中。
“将此门打开。”
面前是被太子封禁的宫殿。里面住着谁,她在太子回来的当日,便已经看清了。
唯一没想到是:太子竟还会长情至此。
她与太子成婚已近十年之久,在此期间,自然也有恩爱之时。
色衰而爱驰。
她虽不觉得变老,可太子终究对她腻了。所以,成婚的第二年,太子便开始将人带回太子宫。
其间各色的女子,他都寻回来过。
不管她们是身世清白,还是身世不清白的。
等到腻了,都被太子一一处死。
身为太子妃,只要无大错,她便一直都会是太子妃。
一开始她还会同那些女子,争风吃醋,可是日子久了,倦了累了,亦或是看清楚太子的本来面目,便也不再干涉。
无他,或早或晚,她的夫君总会腻。
如此,又何必急于一时?
可是住在这里面的女子不一样,太子妃依旧记得当时她初入太子宫,太子别出心裁的设计,而后就是欣赏。
太子从来不曾欣赏过任何一个女子。
他看到的只是女子的样貌,从来没有何女子是因为他的欣赏入的太子宫。
所以,那时候的她,便希望宋念可以入太子宫。
佛家有云,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与太子而言,他得到了便不会珍惜。
可惜最终,宋念没有进太子宫,而是去了北周,摇身一变成了王姬。
其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
以至于发展到了今日这般地步,太子逃命,谁都没带,独独带回宋念。
此事再不能缓和。
服侍太子妃的宫人,不敢拦着娘娘,可也不敢贸贸然打开禁宫。
所以,只能跪地请罪。
若说太子妃前来之时,还有几分理智的话,眼下这些阻挠的宫人,便是将她所有理智崩掉的最后底线。
皇宫无任何地方,她去不得。
在眼下局势里,太子顺利登基为泱国新帝,已经为定局。
更改不得。
皇宫之内的奴仆,身上最不缺的便是察言观色。所以身为太子妃的她夜闯皇宫,也无人敢真的阻拦。
现今一道小小的宫门,却是一步不能进。
这里面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她可以不在乎太子与她的夫妻情分,可不能置皇后之位与不顾。
今日这道宫门,她必须进。
旁者不敢下手,她便自己来。
太子妃亲自将禁宫门扉打开,却见得宋念披衣立在庭院中。
“没想到王姬殿下,深夜竟还有如此雅致?”
此话问的再平常,宋念也没忽略太子妃的破门而入。
拿着随身携带的纸笔,宋念写下,递了过去。
“此间风景不及外头的好,聊以慰藉罢了,太子妃说是也不是?”
旁人闯宫门,或许宋念猜不到缘由,可此人若是太子妃,宋念却是一猜一个准。
此言不过是为了告诉她,自己无意争夺太子。
只想出去。
若是此前太子憎恨与她,宋念倒是觉得还好,毕竟一直以来,她便是将太子作为对手的。
可万万没想到太子与她有意。
只要一想到此,宋念恨不得立马长了翅膀,飞出高墙去。
“你……哑了?”
宋念此举,太子妃自是联想到此。
但转而一想,哑了废了的宋念,太子都愿意冒险寻回,岂非意味着她比自己想的还要重要?
“只可惜,本宫也一直在这里面,不见外头繁花似锦。”
太子妃轻言道。
她不会放人,若是尸体的话,她倒是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