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走点弯路吗……”
宋念看着送行城墙上晋安王的身影,以及身旁毫无察觉的王妃。
因为自己再没有第二次的机会,王爷才会如此告诫她。
用力挥了挥手,朝着那个一无所知,依旧幸福的女人告别,眼下她能够理解王爷的隐瞒行为。
王妃是个极美的女子,若是有这发自内心的笑容装点,女子会更加的耀眼夺目。
“保重。”
在这马车上轻言一句,她知传不到渐行渐远的城楼之上,也知即便传到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人的结局。
一如她自己,身不由己。
今日送行,北周王来一道圣喻,下令拨了批宫人跟在车马之后。
不用说,这就是当日他口中所说的利用吧,具体目的尚且不明,可宋念知道北周王是想将这批人光明正大的送往泱国。
“奴婢们见过王姬殿下!”
离城不远,宋念面前这群北周王塞过来的人,在这队伍前,对着她宋行礼。
“起来吧,”信与不信,这群人她都必须收下,眼下若是打发了,她能不能安全离开北周都成问题,“我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你就替我安排下去,留下一人就好。”
领头的女人是这群人的主心骨,识人虽不是她强项,可还是能瞧出来的。
该女子起身,一如宋念吩咐的,将数十名的宫人安排完毕,而后躬身在这马车壁前,向她禀报具体安排事宜。
“我知你们远赴泱国,身负使命,只要不伤及我周围人的利益,宋念不会动你们性命。”
留她们是践行与北周王的承诺,可在此之前,也需告诫她们行事的底线在何处。
“是,奴婢谨遵王姬殿下旨意。”
女子不卑不亢,恭顺答道。
“名字。”
打发掉其他宫人,留下她一个,自然是那个留下来侍候她的人。
“禀王姬殿下,奴婢名为易锦。”
翠翘在马车内,一直陪在小姐身边,虽当日小姐受到北周王封赏,在她私心里,小姐就是她的小姐,所有的一切并未发生改变。
可是,眼下看着威严有度,厉声冷言的小姐,翠翘一时间当真不认得面前是何人。
“翠翘,你怎么了?”
宋念见着身旁小妮子掉了魂似的,出言喊她也没应自己。
“小……小姐,你叫我?奴婢……没事……”
骤然清醒,翠翘一脸不知所措,甚是慌张。
“我是要同你说,以后易锦和你一起跟在我身边伺候,不要事事揽在身上。”
拉过翠翘的手,宋念说道。
北周国一行,让小妮子担惊受怕了一路,眼下有人替她,也能让她合眼休息休息。
“嗯,翠翘记下了。”
翠翘知道小姐没变,拉着她的手的人,依旧是当日在泱国京都的小姐。
之所以她觉得小姐变了,只是因为她翠翘跟不上小姐的步伐。
孤身被缚至北周,历经多番惊险,她家小姐靠着自己,一路挺了过来,不仅如此,眼下得北周王赏识,更是变成身份尊贵的北周王姬。
小姐还是那个一路进取的小姐,只有她翠翘留在原地,依然是那个身无长物的奴婢。
所以,北周王为了小姐着想,才会派来易锦侍候小姐。
“小……小姐,”翠翘起身,“奴婢困了,想去后面马车中小憩,可以吗?”
翠翘今日不对劲。
宋念多多少少感觉出来了,可眼下不是开导她的时机,她只能放翠翘下了马车。
翠翘出去,这马车内只剩宋念及易锦。
马车是北周王特意赐给她这位胭脂王姬的代步工具,除了她的贴身伺候的人,旁人未经允许,不得踏近半步。
为了不使得这数十随行宫人显得突兀,北周王还给了她五百兵马,因此她这回泱国的队伍不短,磨磨唧唧的回国之旅怕是逃不掉了。
宋念原是不在乎回去时日的长短,只要最终回去的目的达成。只是在晋安王说那段话时,她脑海里浮起一张面孔。
或许她神经太过大条,所以从来没有细细想过到了泱国以后的这些变化,缘由因何而起。
眼下知道了,也懂得那句“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言语中的迫切之意。
归心,似箭。
“王姬殿下,请用些茶点。”
宋念靠在马车壁上,思绪翻飞,听闻易锦的话,伸手接过茶水,入喉温度适合,就连挑的茶叶及点心都是她平日里喜欢的。
她到自己身边不到一个时辰,眼下就将她的喜好掌握的透彻,果然这易锦在察言观色上,胜过翠翘千百倍。
宋念喝下茶水,挑着点心放在嘴里细细的嚼着,待到咽下去后方才开口:
“我这人当土匪惯了,以前做不惯郡守府的二小姐,眼下一时半会儿更不能习惯王姬身份。”
易锦接过茶点,收拾妥当后,跪在马车中回话。
“是,以后非必要时刻,奴婢会同翠翘姑娘一样,称呼殿下您为小姐。”
审时度势,进退有度。
“易锦,你这般人物,跟在我身边可惜了。”
宋念惋惜道。
此人如此精明,跟在她这个不思进取的主子身边,白瞎了这一身的精明。
“小姐谬赞了,易锦就是个奴婢,算不得人物,”伏在一旁地上,易锦回话道,“小姐若是不喜,易锦便换个人来伺候您。”
在皇宫中生活过大半辈子,易锦岂会没觉察到宋念对她的不喜。
“不用,”宋念拉住欲下马车的易锦,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并非不喜欢你,只是不喜欢身边有个太过聪明的人。”
精明的人与她宋念无缘,若是有例外的话,恐怕也就一人。
北周王派来的宫人,即便易锦是其中出挑的,怕是剩下的也差不到哪里去,易锦的去或者留,区别不大。
既如此,她又何苦折腾?
大力将易锦重新拉到身边,在这马车内坐定,宋念吃着点心轻快道:
“你的新主子我,是个混吃等死的愚人,或许因为此,才跟精明之辈格格不入。”
易锦被拉回后,听闻小姐此语,方才知道她是在向自己解释。虽带着混不吝的感觉,可易锦也知她在用另一种方式安慰自己。
做奴才的,没有资格让主子解释,但是这一言听在耳朵里,易锦觉得有种久别重逢之感。
“小姐莫要这样说自己。”
易锦搭着话,瞧见小姐手里点心只剩一口,便将身边的盘子捧到她面前。
“无碍无碍,虽然是个愚人,好在还有自知之明不是?”
她在这泱国与北周,可是将明哲保身,识时务者为俊杰运用的炉火纯青。
马车内无外人,这一路上行的缓慢,宋念无聊,能够扯上三五句闲话的对象也就只剩易锦了。
她这天马行空的说着,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话题。
易锦知道小姐是何意,便在这马车内静静地听,时不时的替着主子端茶倒水,许是一直她不曾多言,小姐没过多久便在这马车内睡着了。
翠翘找的小憩的借口,到了其他的车上,靠着马车壁,一直都未曾真的睡着。
她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吐不快。
“你怎么了,翠翘?”
梁富在这后头骑马,前面就是表小姐的马车,他人在后头看着,甚是安全。
前头马车无事,身旁的马车里倒是有一沮丧的脑袋,耷拉在马车窗上。
“梁富,你在表少爷身边,会不会有困惑的时候?”询问之人是她翠翘在这车队中,为数不多的相识的,翠翘便也未曾遮掩,可是一出口她便觉得此言不妥,梁富比她来的有本事的多,“抱歉,是我不会说话!”
“无事无事,”梁富见翠翘急切道歉,他倒是没生气,“我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表小姐与我家少爷一样,是个神奇的人,站在他们身边,你会觉得他们无所不能。”
不论他们身世,性别,他们总是能在山重水复疑无路时,发现柳暗花明又一村。
何时他们都是值得依靠的人。
“他们是世间少有的那部分人,区别只在于少爷知道自己的能力,表小姐不自知,跟在他们身后的人,若是心性不坚,便会时时刻刻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我说的对吗?”
翠翘听闻梁富的话,简直再赞同不过了。
“北周王派给小姐的人,我不放心她们,可是我不敌她们聪明……”
翠翘终于将心中苦闷道出。
经历过老爷夫人离弃小姐之事后,翠翘再难相信除了表少爷、谢大夫他们外,这个世上还有人会真心对待小姐。
更何况这些人来自北周。
“翠翘,你说若是我们都不放心的人,表小姐会放心?”
梁富见翠翘坦白,便出言开导。
马车内的女子,用力的摇摇头。
“表小姐有提防,那你还怕什么呢?”思之过甚,才会被一叶障目,“若你只是觉得不敌她们聪明,那便像她们好好学。”
没有谁一生下来就天赋异禀,当初他梁富与今日的翠翘有何分别?
“多谢你的开导。”
翠翘豁然开朗,对着梁富道谢。而后便犹如重生一般,再次来到小姐的马车边。
看着车内小姐已沉沉睡去,她便坐在这车帘处,挡着偶尔吹来的凉风,唯恐它们惊扰了小姐难得的好梦。
易锦在一旁,对着上马车的翠翘,看了一眼。
而后二人在这午后甚好的阳光里,守在沉睡的小姐身边。
宋念睡的很踏实,因着离开北周的缘故,竟是做了一个不错的美梦。
这一队车马,浩浩汤汤朝着泱国前进,萧素作为护送北周王姬的将军,在这队伍前头,观察着四下动静。
北周王既然放行,萧素便不担心在这北周境内会遭逢变故。
可若是到了泱国的地界,这一切可就不好说了。萧素握紧怀中的一日前传来的密信,泱国京都他们大获全胜,太子的重农抑商之策致使皇室金库险些搬空。
太子失策,泱帝追究责任,撤去太子手下不少朝臣,太子被禁足太子宫,非诏不得出。
此举损了太子不少势力。
可正因为如此,萧素才能确定他们回泱国路上,必定不会一帆风顺。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一直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太子?
“梁兄啊,果然你这六百万两的白银,不那么好挣啊!”
萧素在这队前,自言自语的苦笑道。
他不知,有人即便送了他六百万两的“贿赂”,依旧嫌弃他“办事不利”,解决完梁州事宜后,便快马加鞭赶往边疆。
“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