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王姬,名义上的北周公主。
若是放在任意一北周女子身上,都可算得无上荣光。
但宋念不可以。
只因严格意义上,她连北周人都算不上。
这等拉国民仇恨的事,宋念胆小不敢做。
所以,她准备前去北周皇宫,“磨一磨”北周王,看看大佬能不能手下留情,放过她这条小命,让她好生回到泱国就这么难吗?
原本晋安王爷生辰宴的第二日,她就可光明正大的回到泱国。
可宴席上,让北周大佬们这一顿操作,此事便无限延期。
天涯岂是无归意?怎奈归期未有期。
她这个“野生”的王姬除了封号外,再无实质意义,因为晋安王同王妃的“石锤认证”,她眼下只能住在晋安王府,连见身在驿馆的萧素翠翘一面都难。
外人眼中她宋念无异于“锦鲤”附体,可谁知道她心中的苦?
好在宴会当日,她将梁富留了下来,不然她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
“表小姐,莫要忧心,”梁富如今在表小姐身边,虽没离开北周,却也可时刻护住表小姐安危,“实在不行,我们打出王府去!”
梁富将药丸取出,放在盏碟内,见着表小姐服下,递上杯茶水过去,笑着如此道。
“梁富,莫要说这些不实用的话!”
她眼下若是真的打出晋安王府,想来这忘恩负义的黑锅她能背一辈子!
“是是是,小的鲁莽了。”
梁富原就是说说,他岂是不知眼下凭着“胭脂王姬”的封号,表小姐即便是想安安静静回国,怕是都成难事。
出言鲁莽也不过是见着表小姐苦恼,给她宽宽心。
“梁富你说,我会不会被囚禁在这北周国?”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的被迫害妄想症眼下发作的厉害,脑袋里一个接着一个,都不是什么好念头。
“表小姐,咱们去向北周王请辞,梁富护送您回泱国。”
眼下所有安慰都无用,这几日连着伺候的丫鬟多唤一句“王姬”,表小姐都会神色有异,梁富深知若是再这样战战兢兢地活下去,表小姐的身体八成又会出问题。
更何况,北周王这封赏太过,天大的馅饼砸下来,他这心里也不踏实。
“梁富,走,我们进宫去!”
梁富一言点醒了她,眼下坐以待毙不是办法,不管此事艰难与否,还是要前去试一试。
宋念带着梁富直奔北周皇宫。
被封王姬以后,她是第一次受惠与此封号,这一路上无人拦着,她直奔王殿。
通报入殿,宋念二话不说向北周王请辞回泱国,连同封号一并辞了去。
“不行。”
听着跪地的宋念说完,北周王高方旭未曾犹豫拒绝道。
帝王一言九鼎,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古往今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王所恩赐之物亦是如此,岂是想辞就可辞去的?
“此事已决,任你说出大天来,孤王也不会收回成命,”一句话堵住跪地宋念的所有退路,见人垂头丧气,倒是走近前去,将人拉了起来,“来人,赐座。”
他知这女子怀着何样心思。
“孤王当日顺晋安王之意,认下你这个妹妹,是为了救你一命。”
见着宋念面上不信,高方旭便在她对面坐下,将其中的纠葛细细道来:
“当日宴席上难为你的人,就是北周主张杀了你这小女子的言官,定的罪名无外乎是破坏北周祖制,此言一出,北周群臣一呼百应。”
那些不敢指责他这个为君者言行有失的臣子,将宋念做了替罪羊。正因为如此,他高方旭才会破天荒的认了宋念,并给她一个封号。
“王上,你会因为他们的死谏而杀我灭口?”
宋念听的头皮发麻,原以为泱国自北周的路上,已经足够凶险,没想到真正欲要她死的,还在这北周王朝之中。
说到底那群死谏群臣,与她素未蒙面,却是想出千百中的办法,致使她宋念成了众矢之的。
果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会,你已是我皇族中人,他们没资格论处。”
刑不上大夫,皇室子弟的安危轮不到朝臣议论。
胭脂王姬的封号,足以保她在北周性命无恙。
宋念起身,朝着北周王认认真真的行了个大礼,这天大的馅饼,原是北周王朝她抛出的救命稻草。
“宋念,多谢北周王出手相助之恩。”
她谢的仅仅是北周王的援手,今日此言想来原是不必北周王同她解释,既然王上多此一举,必然是有他的缘由。
“不用谢孤,救你性命是晋安王同王妃的意思,孤王不过是顺水推舟。”
他向来最疼胞弟,既是他愿,岂有不成全之礼?
“起来,”见着女子尚且算镇定,高方旭起身伸手将宋念拉起,“孤王虽是看在晋安王的面子上,可也不会平白无故给予异国人皇室的封号。”
北周的皇室中,不乏王姬。
其中北周先王的女儿是王姬,眼下北周王高方旭的女儿亦是如此。
在这北周皇室中,有王姬之名的多达十余人,可在其中有称号的,寥寥无几。
王姬之名足以救她性命,这封号一事,怕才是北周王真正所图。
“王上是瞧见小女子身上,还有可利用的地方?”
开门见山,今日王上既然挑明,她自然是无需遮掩。
“识时务,甚好,”瞧见女子伶牙俐齿堵他,倒也未恼,“利用之事,孤王自是会细细考量,两日后乃是北周上吉日子,孤王会在城门上,送你回泱国。”
虽未曾如愿辞掉王姬之名,好在眼下她的归期已定。
“宋念告辞。”
梁富被堵在外面,不知道表小姐遇到何事,见着宋念神色依旧沮丧,便也未曾强迫其开口。
“喜忧参半,不过我们可以回泱国了。”
知梁富定会担心,宋念扯起嘴角,安慰道。
至于北周王利用她之事,眼下尚不知北周王将以何种方式,她就不说出让梁富陪着她难受了。
回到晋安王府,凳子还没坐热,晋安王便命人传话与她,约定她们老地方见。
宋念瞅见梁富听闻“老地方”三个字眼时,一脸无从描述的模样,觉得甚是招逗。
“想不想同我一起去王爷口中的‘老地方’?”
梁富听闻表小姐此语,连忙点头,而后又慌慌张张的摇头,虽然对那处老地方甚是好奇,可终究不该他置喙妄言。
“表小姐,我……我就……”
见着梁富磨磨唧唧的,宋念也不同他废话,扯着人就朝废旧的柴房去。
打开暗道时,看见梁富一脸诧异,宋念这几日不愉的心情,眼下也变得甚好,将火把塞给梁富,宋念领着他在暗道里走着,待到尽头,朝着梁富道:
“火把给我,这扳手太硬,你去打开。”
上两次扳这扳手,逼得她使出吃奶劲儿来,眼下有劳动力,她何苦为难自己?
“可以打开?”
梁富问的小心翼翼。
一路上,他已经被表小姐的一系列的举措,弄得心生骇然,这晋安王府有暗道之事,放在别处不奇怪,奇怪的是表小姐不仅知道,竟是大摇大摆带着他一同前来。
待确实见着表小姐点头,梁富方才敢大力将暗门打开。
迎着月光,他在这暗道尽头看到了晋安王。
“王爷,我来了。”
梁富朝着晋安王行礼,宋念便从一旁出来,同晋安王打招呼。
“今日没有王爷,我与你家小姐是‘难兄难弟’的病友,”晋安王倒也未曾惊讶,对着梁富打趣道,他知宋念身侧的是泱国梁言的人,“可否让我与你家小姐聊上一会儿?”
梁富眼下十分窘迫,躬身赔礼,退到一旁去。
宋念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在这处月色下,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对着晋安王笑着说道:
“王爷,以后你就不是小女子的‘难兄难弟’的病友了。”
有着青霜玉陪着,还有王妃肚子里的孩子,这些都足以给王爷莫大活下去的勇气。想来他的身体也会一日日的变好。
“宋念,你可知本王只有三个月期限?”
回天乏术,油尽灯枯又岂是一块小小玉石可以救得回来的?
“王爷……这话不……不吉利,”宋念被此话激得一愣,慌忙出言阻止道。虽然眼下脑袋整个是懵掉的,也不知嘴里说些什么,“王妃,知道此事吗……”
“她不知。”
晋安王看着些许慌乱的女子,倒是觉得当日的决策做对了。
“本王会在大限将至之前,安排好一切,绝不会让她们母子俩受到任何委屈。”
可真相就无需告知她了,她一直都想要个孩子,眼下有了,作为丈夫他只希望妻子欢喜度日。
即便终有一日王妃会发现,他也希望那一日来的越晚越好。
“……”
宋念眼下不知用怎样的言语,去安慰这个看起来无比镇定的晋安王。
“皇兄说,你将在泱国萧素将军的护送下,返回泱国,”当日因着无意之举,受到此女子恩惠,方才有今日这般转机,“此去就是永别,当日宴席对你不起,之所以认你为本王妹妹,也只是希望本王故去后,你可光明正大的回来看看他们母子……”
北周王府中有很多人,但他只见过宋念与王妃相聊甚欢。
此后年月孤苦,他高方闰只想着自己妻儿可以在这众生皆苦中,寻到一丝丝的宽慰。
有着北周王姬的身份,方才能够让宋念无所阻碍的回来北周。
“王爷……我会的……”
虽知被利用,可宋念终究不忍拒绝。
她原以为将要见证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可未曾料到,这世间无常,甚少完美。
一想到眼下活生生的人,只需三月后便会成为一抔黄土,眼眶不知不觉竟是红了一片。
“你可知,为了王妃,本王是希望你能留下来,”心生愧疚也好,补偿也罢,他既是认下这妹妹,必然会好好做个兄长,“但王妃与我发现,你这小妮子,心可不在这北周。”
晋安王见宋念情绪低落,便将话题一转。
宋念未曾想到晋安王话锋一转,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人啊,遇到心中惦记的人时,都是懵懵懂懂,本王与王妃当年都是如此,”见着宋念尚未转过弯儿来,晋安王便笑着道,“可你要知道,当你深切认识的心之所悦,其实早已在你们相逢之时,便种下了因,眼下你看到的不过是果罢了。”
“王爷,为何对我说这些话?”
宋念不解问道。
“人生苦短,做哥哥的,希望你能少走些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