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大早醒来,看清楚身边睡着的女子是谁,宋念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昨晚那场宴席,她宋念口出狂言,甚是霸道。
可即便她霸道,泱帝也未曾随她所愿。
在别人地盘上,她这只借着老虎威风的狐狸可谓是一点实权都没有。
实权有没有,不要紧。
要紧的是,泱帝顾忌到北周与泱国的和平,终究不会要了她这条小命。
只要小命在,她宋念就能够好好折腾折腾。
所以,“酩酊大醉”的她拉着颜红玉,走到刑部尚书赵大人的面前,转身看了眼殿上的泱帝。
“易锦,把东西拿来。”
“是,殿下!”
易锦从怀里掏出一锦书,宋念“东倒西歪”的将锦书展开了,在这原处转了一圈,让身边众人瞧个清楚。
众人见她手中锦书虽是展开,可上面空白一片,并无任何着墨之处。
“易锦,去取笔墨纸砚来!”
宋念对着易锦说道,而后借着颜红玉的力,摇晃走近泱帝几步,对其躬身道:
“泱帝陛下既然不愿成人之美,那么本殿也只能自给自足了。”
宋念转身,推了一桌子的饭菜,接过易锦取来的笔墨,在这宫宴当场,众人面前亲自动笔。
“泱国颜氏有女,容貌端恭,心地柔嘉,本殿与其一见如故,今日在此,认做义姐,泱帝及诸位大臣为证!”
她在这处边写边读出声来,此行迹可谓是胡言乱语,放荡不羁,可眼下靠着醉酒的名头,宋念可以将这无赖行迹做到最足!
最后签上封号,大笔一扔。
宋念一手拉着颜红玉,一边朝着易锦伸出手来,大声道:
“拿本殿的王姬金印!”
众人看到此处,方才发现她意欲何为!
原是见泱帝不依她,竟在这宴席之中,众目睽睽之下,直接颁布王姬诏令!
朝臣及泱帝皆以此女子胡闹,不曾信以为真。
谁知这易锦竟是真的从身上取出一枚金印,双手呈到她面前,双膝跪地,将金印高举头顶。
这举措可没有丝毫胡闹的意思!
朝臣认出宋念,泱帝亦如此。他们原以为北周王给予异国女子封号已是难得,未曾想到竟还给了她金印。
封号王姬,若无金印,自然另当别论。
可眼下手持金印的宋念,与北周任何一位封号王姬者无异。
宋念就知道她这杀手锏多少还是有些用途。
不说别的,让这些云里雾里,却又不敢轻举妄动这方面她还是能做到的。
当日与北周王高方旭摊牌,她愿意接受北周王的利用,可这些利用也不能让她一点好处都讨不到。
所以,她向着北周王来了次讨价还价。
“此空白诏书是本殿的晋安王兄临行前赠与本殿的礼物。”宋念拎起书写好的诏书,而后拿起金印,看了眼身旁的颜红玉,见她无阻拦之意,便将金印重重的按在诏书之上。
诏书已成,宋念将写好的诏书塞入颜红玉怀里,拉着泪水盈眶的颜红玉,面朝泱帝道:
“泱国陛下,本殿今日认下颜小姐为义姐,陛下可要恭喜本殿?”
旁人不成全之事,她宋念自个成全自个!
至于泱帝的那声恭喜,有或者无,与她认下颜红玉之间并不冲突。
朝臣看着北周王姬如此强硬态度,颁下诏书,认了颜家次女。
一时间这宴席鸦雀无声,朝臣及家眷只得躬身静候泱帝开言,在这等候的间隙,瞧了瞧风口浪尖的刑部尚书赵大人,及御史颜大人。
颜红玉眼眶早已满盈,看着身边拉着她的手,与泱帝对峙的宋念,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一女子大胆如斯。
许是从宋念的举止间获取力量,颜红玉悄悄的握紧了宋小姐的手,希冀于能够从相握着的手上,给予她一丝力量。
混乱中拉住宋念是意外,也是预谋已久。
晚宴时分在颜府听到下人的闲言碎语起,她便知夫人怕是打定主意要她嫁入赵家。
她可以忍受任何的欺辱,唯独此事万万不可。
萧素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了,若是嫁入赵家,余生岁月生不如死。
她已无退路。
萧素在送王姬入城后便被遣返回疆,她颜红玉只剩自己。
在宴席中心中忐忑,焦灼万分坐立不安。人群中看到宋二小姐独自应对京都贵女的酒水。
她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宋二小姐的身边,而后在偏殿内跪求此人。
只是她未曾料到,宋二小姐会帮她至此。
她与宋念之间,只有两面之缘,萍水相逢至此,却得到她全力相助,颜红玉心中五味陈杂。
颜府她生活多年,关键时刻却无一人可助她。
如此对比,颜红玉心中一横,松了紧握住宋二小姐的那只手,朝着殿上泱帝,跪拜行一大礼:
“小女颜氏红玉,谢过陛下及尚书赵大人的青眼有加,奈何小女子心中已有良人,此生非他不嫁,望陛下成全。”
说完俯首与地,静候泱帝开言。
宋念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眉眼中多了几分激赏。
她原以为大家闺秀如颜红玉,一定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直抒胸臆,说出她的心里话。
为她自己同萧素将军争取一把。
与其等着别人来救,终究不如自救,看来她也想通这个道理。
泱帝看着,面前一跪一站着的女子,瞧了眼身旁愤愤不平的太子,端起杯中酒水,站起身来:
“今日宴席孤王本就为了迎接王姬,既然王姬得偿所愿,孤在此举杯恭喜胭脂王姬!”
他的儿子,近日来屡屡犯错,行止不够干净利索,今日才会让个女子得逞,他也该吸取些教训。
“至于赵爱卿与颜爱卿的联姻之事,孤不忍棒打鸳鸯,就此作罢。”
“小女子多谢陛下!”
“本殿多谢泱帝陛下!”
大事已定,宋念一把捞起地上的颜红玉,转身端来个空酒杯,朝着泱帝遥遥的敬了一杯。
“胭脂皇兄曾经说过泱国陛下是个极愿意成人之美的君主,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
打一棒子,总要给个枣不是?
“王姬谬赞,孤亦非常欣赏北周王的胸怀。”
泱帝举杯,亦如是客套了一番。
在未曾得见方才剑拔弩张的人眼中,如今她可谓是与这泱帝相谈甚欢,其乐融融。
“胭脂少不更事,唯独见了亲近之辈,才会这般放肆,陛下莫要怪罪的好。”
在这空隙,宋念又举杯敬了泱帝一回。
这般没脸没皮的话,她眼下也能睁着眼睛,毫不含糊的说出口来。
“无妨,王姬莫要多心,只将这泱国当做家里就好。”
泱帝瞅着翻脸比翻书快的女子,眼中讳莫如深,可这嘴里倒是说的亲近,毫无违和。
“胭脂在驿馆时也觉得京都甚好,可要将此处当作家,些许勉强了……”
装傻充愣,她如今也手到擒来。
想着梁言在轿撵中所说的,宋念便起了扮猪吃老虎心思,准备再狮子大开口一回。
官场都是人精,泱帝便是人精中的千年狐狸。
就宋念这点话里有话,他又岂会不知?
“五皇子端溪可在?”
叶端溪一直看着宴席上发生的一切,泱帝唤他,便起身上前去。
“儿臣在。”
看着恭顺的五皇子,泱帝接着吩咐道:
“王姬入泱国,作为泱国与北周的常驻使者,驿馆多有不便,你在这京都找寻合适府邸,作为王姬的住所。”
“儿臣遵旨。”
眼见这大礼入手,心事已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宋念便装作醉酒不适,拉着颜红玉一并回了驿馆。
当晚就歇在了她的房里。
她宋念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了一回,可也怕昨日被她欺负狠了的人会心生报复。
与颜红玉同室而眠实属无奈之举。
眼下风平浪静,对着刚刚醒来的漂亮小姐姐,宋念竟是脸皮绯红,十分窘迫的很。
颜红玉见宋二小姐醒来,倒是未觉尴尬,下榻穿好鞋袜衣裳,对着宋念福身。
“红玉多谢殿下昨日救命之恩。”
颜红玉的落落大方,倒是让宋念的窘迫少了几分,宋念下榻,扶起行礼之人。
“昨日真正救小姐姐的,是你自己的勇敢直言。”
宴席一番混乱,她们既未来得及答谢,也未来得及好好说会话。
今日开了个好头,想来她宋念可以和颜红玉相处的不错。
“殿下,颜小姐,奴婢伺候二位梳洗。”
易锦在门外,领着翠翘端来了梳洗用品,一直候着。
“你们进来吧。”
眼下在驿馆,贴身伺候的丫鬟不在,颜红玉也只能由着王姬的宫人服侍自己。
虽事情已毕,可颜红玉心中一直忐忑。
昨日陡生的勇气已经逝去,昨晚的惊心动魄,眼下回想起来,她依旧会产生错觉。
直到宋念拉她上桌食早膳,依旧战战兢兢。
“小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坐在桌子前面都不动筷子,虽说眼下是初春,可这饭菜再放下去可就凉了。
“宋……王姬殿下,红玉担不起做您的姐姐。”
她一个御史之女,哪里担得起做北周王姬的姐姐?昨日形势所迫,被逼无奈,可眼下她不能不识好歹。
颜红玉从怀里掏出了诏书,双手放在了宋念的面前。
宋念将手中碗筷放下,拉住颜红玉的手。
“你若不愿,也不必认我这个妹妹,”她不是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拍了拍颜红玉的手,“只是你要知道,这诏书是你的保命之物。”
萧素不在颜红玉身边,也只有这封诏书可以替她抵挡一阵子。
“萧素将军救过我性命,眼下他不在,我便护你一程。”
颜红玉何尝不知此言为了她好?
若是没有这北周王姬义姐的名头,她昨晚那般大胆言论,回到了颜府怕是要有好一番的屈辱等着她。
“红玉多谢殿下相护之情。”
既然颜红玉领情,用过早饭后,宋念便连人带诏书一并送回了颜府,待到来人报告颜御史面色无恙后,她才真的放开手。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剩下的也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在这京都无事,宋念便又过回了昔日逍遥自在的小日子,在这驿馆中,晒晒太阳,逗逗翠翘与易锦。
北周王要做的事,自然应该北周的那群人操心,她就做她的闲散王姬,混日子就好。
这天,她在这院中晒太阳,吃着零嘴儿,一抬头见着五皇子叶端溪前来,这身后还跟个她宋念不愿见的人——宋青山。
“府邸已选定,王姬可要与本同宋大人一并去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