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从。
在这山庄里,面色如常的众人,其实心中都扎着一根刺。
王姬的没醒,只是将他们此间的刺,隐了下去,可该在的依旧一个不少。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其间,唯一没有此种顾虑的,唯梁言一人。
将此间众人看的清清楚楚的也是他。
梁言不愿小丫头如此累。
躺在这里无知无觉,都要作为众人的倚仗和逃避的借口。
所以,他下了决心。
“梁公子,你要带小妮子离开!”
谢娘没等到当家的苏醒,等来的是梁言的决心。
屋内闻听此讯的,俱是惊讶。
“是,我带小丫头离开这里,”梁言没有停下手底下活计,他在收拾小丫头的药方和进补的药膳,这些一直都是他亲力亲为“你们该放她,让丫头为着自己活一次了……”
这样的话,伤人。
所以,他梁言替着口不能言的小丫头,对众人说。
屋内一片死寂。
梁言没开口,继续手中活计。
在小丫头心里,装着太多的牵挂,太多的利益纠缠,以至于再没有多余力气顾及自己。
以前,梁言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从小到大,他梁言,以及身边很多人都是这样一路走来的。
可是,小丫头与他们是不同的。
她不是泱国人,甚至于不是这个世间的人。
这是丫头,隐瞒他的最大的秘密。
梁言会替着她将这秘密守一辈子,可是却不能容忍明明一切与她无关,她却要被其拖累致死。
所以,由他来说。
小丫头不能说的,不能做的,就全部由他梁言去做,去说。
这世间,他想护的、爱的,不过丫头一人。
“你……你要带她,去何处……”
谢娘慌了手脚,仓皇之下,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谢姑娘,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梁言说的冷静,谢娘却突然间泣不成声。
解决不了问题。
谢娘如何不知道,这样的一日日逃避下去,解决不了问题。
可世间之事,不似医术疾病,总会找到清晰的破解之法。
人与人的七情六欲,没有所谓的破解之法,更不存在单纯的爱恨,其间总是要纠葛万分的。
这样的道理,无需旁人说与她听。
她懂,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小丫头若醒来,不会怪你。”
梁言见着谢娘跪坐在地,泣不成声,轻言道。
她与新国君之间的纠葛,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而她之所以容忍自己藏身在此,唯一的抵挡新帝的理由便是对宋念的愧疚。
愧疚于救治小妮子不及时,愧疚没有第一时间奔到宋念身边。
梁言不愿谢娘将小丫头,作为抵挡新帝入山庄的最后一道防线。
小丫头身上已经背负太多的重担和希望。
新帝是何样秉性,梁言在选择结盟时已经清楚,所以才会逼迫其允诺那道空白圣旨。
除了利益,梁言并不信他。
如今利益已达成,他们之间的结盟关系,自然是无声消泯殆尽。
再多的一步,梁言都不会踏出。
更不让小丫头入了新帝的眼,记恨上。
或许,丫头醒着,不会介意如此,可是他梁言会介意。更是希望可以为了小丫头,排开阻挡在面前的所有困难。
此前这般想过,可他深知丫头不答应。
在她观念里,若是心中有他梁言,便要与他站在一处,比肩而立。
过去,他是不理解。
在泱国,即便丫头一直在胭脂山,如何形成了她这样迥异的个性?
现在想来,多半是因为她在那个世界,成就了那样的自己。
梁言很喜欢这样的丫头。
除了有泱国女子的娇嗔可爱,还能在危险来临时自保。让他坚信他爱的人,一直都会与他站在一起。
幼年时曾经憧憬过自己的妻子,也曾经幻想过她会是什么样。
毕竟在茫茫大海上航行,除了规划商途外,还会空余很多的时间,让他得以思考。
年少时的憧憬已经忘了大半,剩下的也早已与小丫头一点点的融合。
这就是他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女子。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这一次,也一样。
大势已定,以后的某一天,说不定世间会再起风云。
但这一切与他们无关。
威胁小丫头与他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不足为惧。
至于新帝,只要他手里空白圣旨还在,此后余生,他们不会再起纷争。
退一万步,即便空白圣旨挡不住,还有他梁言手中握着的全国大半商铺,以及谢娘与小丫头的那份情谊在。
依着新帝的秉性,誓不罢休与隐忍,还有他们之间的纠葛。
他们这一辈子算不清。
既然看清楚这些,何苦拉着小丫头,一起陷入泥淖?
人生苦短,他梁言只想用余生陪着他怀里的爱人。
朝廷倾轧,尔虞我诈,有前半生这些足矣。
小丫头与他无可比拟,梁言又如何忍得住,在这里同这些人浪费光阴?
梁言的话,是对谢娘说的,同时也是对逃避地萧素、沈蓁蓁,以及宋安宋夫人而言。
大局已定,他们也该结束那些纠葛了。
处理不干净,这一生都将难以迈出第二步。
小丫头眼下形势平稳,只是没醒,这些日子瞧着丫头久病,梁言多多少少也成了大夫。
带齐一切,梁言抱着宋念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他一直想要同丫头单独相处,自从胭脂山回来以后,他们总是困在各样的泥淖中,不得脱身。
眼下,终于有属于他们之间的时光里。
马车内,梁言抱紧怀里的小丫头,抵额而眠。
这些日子,一直守着小丫头,即便如此,心中亦是战战兢兢,唯独眼下将人抱在怀里,在马车的轻缓的行走中,陡然而生一种满足与安心。
周围都是小丫头的味道,被这样的气息围绕着,梁言渐渐睡去。
在轻微晃动的马车内,隔着车帘,有阳光射入,投下斑驳的影子,微风中都带着几丝花草的清香。
十足惬意。
到了地方,梁富打开帘子,意图唤少爷下来。
可看着马车内的二人,相拥而眠,静谧美好,终究没能开口。
只是将后头马车上的东西,一一搬进新宅,吩咐旁人不要靠近马车,免得扰了二人。
转身的梁富,没有看到梁言护着的宋二小姐轻微颤动的手指。
便这样错过了给他家少爷最大惊喜的机会。
微风不燥,日光正好。
梁言抱着宋念,足足睡了三个时辰方才醒来,日头现下已偏西。
看着眼前的府邸,对着依旧未醒的怀里人道:
“贪财的小丫头,我也送了你一套宅子,你可要早点醒来,亲自验收。”
想着昔日,他送丫头青霜玉,这贪财猫若是他不拦着,差点拿去典当。
当日她讹了叶端玉一套宅子,欢喜的不得了。
到了如今,他都能想象出小丫头那高兴的模样,所以,私心里想着再让她高兴一次,才会买下这处宅院。
“少爷,房间已备好。”
屋内都是老练的梁府抽调的家仆,每人的底线他梁言心知肚明。
“好,你下去吧。”
梁富躬身离开。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公子亲自照料二小姐,从不假手于人。
梁富如何不知公子秉性?
梁言抱着丫头向屋内走去,将人轻放与床榻,唯恐错过任何一个丫头醒来的时刻,所以便在这屋内,用了饭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梁言渐渐接受一切。
他是商贾,会在任何一行开铺之前,算好后续的盈亏市场。
这是烙在梁言骨子里的东西,忘不掉。
所以,他想过最坏的结果,这一生丫头都是这般无知无觉的睡在榻上。
虽每一次想起,都会肝胆俱裂。
但在这一次次自虐般的幻想中,梁言已经足以可以承受这样的后果。
他可以心平气和与丫头说着此间趣事,聊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在这处宅院半月里,亦有熟悉之辈,前来探望。
梁言一一接待了他们,就像小丫头没生病那般。
他们总会目带悲戚,亦或是摇着头的望着他与丫头,殊不知此间缓缓的幸福,他们不懂。
除了丫头,梁言也不欲与旁人说。
他们的故事,只是他与小丫头的故事罢了。
无需第三人。
苏白回北周,因为晋安王妃将要生产,没想到的是晋安王坚持了这么久。
油尽灯枯到枯木逢春。
北周来信,晋安王与王妃,希冀小丫头能够出席小世子的弥月之礼。
梁言看着毫无起色的宋念,只剩苦笑。
巧的是,这帖子送来之时,正是当时他梁言与丫头相识的日子。
许是因他思起过往太多,又或是连绵阴雨,梁言睡不着,便执起酒壶,小酌一番。
无人相伴,他便坐在小丫头的床榻前。
不用酒菜,以他们相识的点点滴滴,做解忧的酒菜。
梁言在床榻前,对着小丫头独诉衷肠,醉死方休。
他不喜放纵。
所以,只在丫头这里。
只此一天。
就让他将压抑不能言的一切,诉说与床上这个他等待的人。
“丫头,我想你了……”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我们一起承担,你别逃……”
“从一开始,入我眼里的,就是现在的你……”
“你可比我,耀眼多了……”
酒后吐真言,握着宋念手说着缱绻之语的梁言,是那样的可心。
以至于久躺病榻的宋念,都悠悠转醒。
紧紧握住,那个一直护着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