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地吹着。
所有和这个季节有关的景象,在秦家的院落里,显得那般不足为道。
秦云冽是个以孝为先的人,他从小受到的最根深蒂固的教育,便是百善孝为先。
可此时此刻,他亲口说出那句:“你要我怎么孝”。
要怎么孝?
陈轻歌被陈姨扶着站在一旁,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秦云冽如此对秦武。
她知道秦云冽的父亲和母亲很早就离开,所以秦云冽就更加尊重和顺从秦武。
她从来没看到秦云冽这般无礼。
“爷爷!”秦云冽脖子哽硬,“既然你不想看到她,不接受她,那我便带她出去住!等什么时候你接受了,我们再回来!”
……
那一瞬间,陈轻歌甚至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刚才还怀疑,秦云冽是不重视自己的。
但是现在,她的心似乎被他打湿了。
秦云冽说罢过来将她抱起:“陈姨,去给少奶奶和小少爷收拾东西。”
“这……”陈姨快哭了,“这……少爷……”
“要我自己去?”秦云冽侧脸棱角清晰分明。
陈轻歌被他打横抱着,从她的角度,看到他的下颚骨似比平日要犀利些许。
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
陈轻歌用头抵着他的胳膊:“算了,你放我下去,赶走的是我,你不……”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秦云冽忽然低吼。
“让他去!”秦武气得直咳嗽,“让他去!他不是想去?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不孝到那种程度!”
陈轻歌此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秦云冽难得维护她一次,难道她要不解风情,让他留下?
他的性子,她也了解。
一旦决定的事,雷打不动,无法更改。
秦云冽带着陈轻歌离开了。
陈轻歌从来没去过秦云冽的私人领地。
她知道最初她出狱的那段时间,秦云冽并不想刚回来住,当然也没有住酒店。
她不知道秦云冽在这个城市以及国外城市,究竟有多少产业。
当他把车子停在精致的洋房小区车库,陈轻歌突然有一种自己总算,用了十年,走近他的感觉。
这十年太长,太长了。
秦云冽下车绕道副驾驶,替她松了安全带,将她抱出来。
“以后我们住这里,有保姆,儿子的房间也有准备。”
陈轻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有些受宠若惊。
秦云冽按下指纹锁进去把陈轻歌放下。
保姆过来见到陈轻歌发愣。
她并没有长住在这儿,但是会每天定期过来检查打扫。
此时有些碰巧。
秦老板从来没有带女人来过这里,以往都是他自己。
甚至,她很少会碰见他。
只有偶尔过来打扫的时候,会看到他喝过酒抽过烟的换洗过衣服的痕迹。
但,从来没有女人。
“秦先生!”保姆客气一声退到一边,“我去烧水!”
秦云冽看了眼陈轻歌:“以后你天天过来,炖汤给少奶奶喝,食谱会有人发给你,照着做就好!”
“是!”保姆娄妈不禁打量陈轻歌,“那我先去准备。”
看着也就二十三四岁,竟然是秦太太。
只是她的脸色苍白入如纸,也太憔悴了些。
陈轻歌心底,仍然有些抵触。
仍然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这套复式,小高层,虽比不上秦家别墅那般气派宽敞,倒也别致。
这里的装潢,全是按照秦云冽的喜好来的,色调简单,干净无别。
陈轻歌从来都认可秦云冽的品位。
除了,他现在竟要对自己好。
陈轻歌连想一下,都觉得害怕。
她不敢想,秦云冽一个念头,就改变了她的生活。
两个人,单独住一起?
陈轻歌以前从来没想过这样。
她不禁在心里问自己,他对自己,是爱吗?
他爱不爱她?
这个问题,她一直不敢问自己。
因为太深重了。
而且,她自己也不信。
问和不问,都没什么区别。
她认定了秦云冽是不爱她的。
……
夜晚,秦云冽替陈轻歌在浴缸里放了浴粉,中药成分,调理身体。
“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陈轻歌一张脸红透了,“我不想泡太久。”
“泡够半小时!”秦云冽对陈轻歌的话恍若未闻,伸手在水里探了探水温:“刚好,脱衣服,进去!”
陈轻歌脸红得像刚晒过烈日。
“我是说,不用了,我自己来。”
秦云冽不由分说过去,一手扶住她,一手开始扒她的衣服。
无论他们有多熟,陈轻歌始终还是不习惯这样直接简单地跟他亲密。
要是换作平常,陈轻歌恐怕早就惊慌地把她推开了。
但是这天,陈轻歌虽然不好意思,但也还是把秦云冽胳膊捏住了。
她想站稳。
“我抱你进去,你现在不能抬腿,也不要用力。”
秦云冽看到她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又看她紧张成这样,知道她害羞。
她五官拧成一团,但也难掩本身的秀丽好看。
“洗完早点休息!”他轻轻放在水里,随即趴在浴缸边缘,“我已经跟爷爷闹翻了,若你再不对我笑一下,我就无处可去了。”
那一刻,陈轻歌的心是暖的。
就是说,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明白了秦云冽有秦云冽的暖。
以前她觉得他无情且冷是因为他暖的人不是她。
不过现在她想通了,以前她不在他眼里,更不在他心上。
所以,她看到他都是冷的,都是冷淡的。
让她感觉不到温度。
而现在,或许他已经知道了她的清白,也轻言看到爷爷对她使坏。
所以,他就放过她了。
就对她的态度,平常了些。
或者说,现在是在弥补他对她的亏欠。
陈轻歌把手放在浴缸边缘,被温水浸润的浴缸染上了温度。
温度很合适,陈轻歌却觉得灼人。
秦云冽面目冷清,握住她的手,将它放回水里。
“泡着!半小时。”
说罢他出去。
陈轻歌在浴室待了半小时,脸上终于有了点红润感。
皮肤泡得生了褶。
秦云冽进来,就刚好看到她双眸含水,像是这药浴起到了作用一般。
这是他让老刘连夜送来的,与要给娄妈的单子一起。
送过来一整箱,够用好几个月。
泡完澡冲干净身上,陈轻歌被秦云冽抱至卧室。
躺在陌生的床上,尽管还是他的味道,但是她心里始终踏实不下。
“明天我让人接陈晨过来。”秦云冽想了想,“至于秦佑,看你的意思。”
秦云冽想到陈轻歌刚失去一个孩子,现在很需要安慰。
但是,又不确定陈轻歌能不能接受那孩子。
秦宅一老一小,有人盯着,秦武终归不至于为难秦佑。
但,陈轻歌会多心。
陈轻歌抿着嘴,她很想让陈晨过来,当然也希望照顾秦佑。
但是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让陈晨来吧!秦佑……等我身体好一些,再看情况。”
秦佑太小了。
她怕自己照顾不好。
这套房子,可以用作卧室的也就四个房间。
人多,也容易挤。
“好,听你的意思。”
“秦云冽……”陈轻歌想起一件事,“我想学车。”
“好,等你身体好一点,就学。”
秦云冽知道陈轻歌不是个会突发奇想的人。
所以他也不问缘由。
既然她说了,那他就安排上就行。
他把她的头发拨到一边,不禁陷入深思。
一个女人,到底要经受多少,才变成今天这样。
敏感,惊慌,又坚强。
一个人经历多了,不一定淡定,也可能,变得害怕,畏惧。
这都要看她之前,究竟经历过些什么。
陈轻歌的生命,前十八年平平顺顺,即便没有母亲但还算安宁舒适。
后面十年,她生活在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