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管他了。
陈捷在几年前,就用各种手段想从陈轻歌手里骗钱。
一开始,陈轻歌念在他是她弟弟,而且爸爸又走得很突然的份上,会给他一些钱,让他好好去找个住处,再找个谋生的路子,好好生活。
可是他把那些钱那些全撒在了赌场,还一度沾上不该沾的东西。
她对他渐渐失望。
她失望曾经给了他那么多次改正的机会,他却没有珍惜。
她失望他为了钱,竟然做出绑架自己亲外甥这样的事。
她失望就在刚刚,他还试图耍狠装可怜,想激起她的怜悯心。
所以,她打他巴掌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的。
“姐,你可真狠。”陈捷用手背轻擦了一下嘴角,目光阴沉。
“陈捷,你扪心自问,到底是我狠,还是是你自己太不争气!这么多年,多少正路你不走,每天却只想着不劳而获,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懂,就算是爸爸,也不可能管你一辈子!”
陈捷点点头,抿起嘴角。
他指着陈轻歌:“好,很好,姐!你有种,有本事你就真再别管我,后面再出什么事儿,我告诉你,你自己也担得住了!”
陈捷说完转身走了。
他想过,如果今天陈轻歌给了他钱,那他以后也不找她麻烦。
可陈轻歌今天不但没给钱,还特么打了他三巴掌。
呵,他这个姐姐,进去几年,脾气倒是长了不少,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只能对着他厉害!
陈轻歌坐上出租车之后才后知后觉,手有点麻。
她出来之后,还没有勇气去看爸爸。
她想去看他,可是她难以面对。
她自嘲笑笑,自己的人生被自己过成这个样子就算了,自己唯一的弟弟,却到底还是走入歧途,做姐的,难道真的一点儿责任都没有吗?
她看着自己的手,刚才用了多大力气她一清二楚。
刚才,她的确有些冲动了。
冲动的结果是,第二天她送完陈晨之后去工作室,发现门被砸得稀巴烂,而且,里面的电脑,纸稿全没了。
办公桌下的抽屉被人撬开,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陈轻歌晃了晃头,单手撑着门框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里面杂乱无章的样子被她尽收眼底,实在难以入眼!
陈轻歌手指抠紧,直到身体抖得没办法站稳。
她知道是谁,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陈捷。
这里有监控,她可以去查。
她甚至可以拿着监控,去报警。
可是……
他是她弟弟。
陈轻歌没有进去,而是退了两步,摇摇晃晃往外走。
她感觉不到双脚落地的踏实感,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像要跌倒。
调监控?
就这么算了?
内心深处,陈轻歌觉得自己是亏欠陈捷的。
如果她没有任性嫁给秦云冽,如果爸爸没有意外车祸死亡,如果家里没有莫名其妙破产,弟弟就不会突然没了家,没人管。
归根结底,那几年,她对他是有亏欠的。
尤其是她当年一心扑在秦云冽身上,完全不管家里的事。
直到爸爸出车祸死亡,然后不出一个月,律师就宣布他们家破产。
从此,陈捷流离失所。
她那会儿二十一二岁,他也就十来岁,还是该上学的年纪,却过被迫退学。
她想让他继续念书,可他偏偏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开始和一群小混混混在一起……
想起往事,陈轻歌的心一阵阵绞痛。
这些都是她在监狱里的时候每一夜都会被缠绕的噩梦。
梦魇之所以让人难受,是因为它有力量,能锁住人的命脉,逼得你喘不过气来。
回到秦家,陈轻歌到卧室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蒋逸旻和她说过,难受一定要哭,一定要不留余力地哭。
哭过,就能冷静。
陈轻歌蒙着头哭了很久。
然而哭并没有让她真正感觉到轻松。
她的脑海里不断闪回着这几年的画面。
她一夜又一夜在卧室里满怀欣喜的等待,最后却等到别的女人告诉自己怀了自己丈夫孩子的消息;
她被自己最爱的人揉进尘埃,再送进监狱,在监狱里,她们狠戾地拽着她的头发,拖着她去舔着喝别人剩下的汤;
她看到自己的父亲在车祸里面目全非,看到自己家里彻底破产;看到自己的宝宝被人抱走,她的生命里最后又变成孤零的一个人。
所以,为什么要活着呢?
这么痛苦,这么无望。
她几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没办法再出来。
魔怔一般,她找出了箱子里的美工刀,刀刃压在手腕上的瞬间,陈轻歌看到皮肤出现一条凹陷的线条。
她太难受了。
她知道她的抑郁症发作了,但是她已经不在乎,来自灵魂深处的绝望大过了一切,这种绝望是真真切切,会反复发作,反复折磨人,啃噬人心智的东西。
陈轻歌痛苦地闭紧眼睛,她已经尽力,可一道又一道的坎,她迈得好累。
已经忘记上一次情绪崩塌到这种程度是什么时候,陈轻歌只想选择最能让她解脱的那条路。
手腕上的线条红了。
红色分成无数条细流顺着往下流,像是在绽放,更像一种拼死抵抗。
她从来就不是个自私的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承受了太多压力的人。
……
陈晨背着书包推门进来就看到陈轻歌倒在地上。
她手腕处的鲜红格外醒目。
“妈咪……”陈晨声音很小,而后突然加大,“妈咪!”
他跑过去,陈轻歌一动没动,闭着眼,脸上还有泪痕。
小家伙“哇”一声就哭了。
他转身跑下楼找陈姨,让她赶紧上楼看看,然后哭着拿了陈姨手机给秦云冽打电话。
秦云冽正在开会,静音的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陈姨的号码,他立刻明白是谁打来的。
本想直接挂断,可他突然想起陈轻歌看小家伙吃饭时一脸满足的样子。
他敲了敲桌子示意正在汇报的人暂停说话,然后按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到耳畔。
“老秦,妈咪,血,刀!”
小家伙太害怕了,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秦云冽猛地把另一只手上转着的钢笔拍在桌上,吓得下面的人凝住了呼吸。
“你们现在在家?”
“嗯,我在家,在家……爸爸,你快来救救妈妈……”
秦云冽掐了电话就往外走,边走边拨了医生的电话。
他的步履万分匆忙,甚至没注意小家伙对他的称呼已经变了。
二十分钟后,秦云冽赶到医院。
去接陈轻歌的医生护士还没到,他在走廊上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就烦躁地扔了。
陈轻歌那该死的女人到底搞什么!
怎么又脑子进水搞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他靠着墙在急救室外等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陈轻歌被推过来。
匆匆路过眼前,秦云冽只扫到一片鲜红,便再闭目不看。
却在听到手术室门关上的声音后,睁开了眼。
心脏倏然传来的慌乱猝不及防,他不知道深呼吸了几次,才渐渐将突然涌动的情绪按压下来。
这女人就这般痛苦?一定要自寻死路?
他曾经也想过要她死,要她偿命。
后来他选择让她活受罪。
如今,她自己做了决定,他却突然觉得心里压抑得喘不过气。
他都没开口,他都没允许,她凭什么这么做?!
秦云冽重新点了烟,这次,他一口一口抽到了尽头。
陈轻歌被推进病房之后,秦云冽缓步过去。
她还睡着,脸色异常的苍白,他捏住她的下巴,想要把她拍醒。
他不想看但她沉睡的样子。
却在他的手触碰到她脸颊的一刻有些许的犹豫。
为什么从前没发现,她瘦了这么多?
这张脸,他似乎一个巴掌就能覆过来。
下一秒,秦云冽还是轻拍了几下陈轻歌的侧脸,她这样毫无防备的沉睡,会让他觉得心慌。
陈轻歌被拍醒,挣扎了几秒,睁眼。
模模糊糊视线中,她看到秦云冽不耐烦的脸。
“为什么要死?”秦云冽没有好脸色。
“不关你的事!”
陈轻歌的语气太冷淡,冷淡到有点像在埋怨,埋怨他救了她。
秦云冽扬起巴掌,却没落下。
“死在我家里,你说关不关我事?让陈晨看到你那副样子,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做他的妈妈吗?”
陈轻歌心跳频率似乎立马恢复。
“宝宝看到了?他怎么样?是不是吓到了?”
“现在知道着急了?你想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孩子?”
陈轻歌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自己包裹着纱布的手腕上:“秦云冽,我下次再做这种事情,会挑到没有人的地方,宝宝,你要好好照顾他,不要再随便什么人都留在身边,一定要找一个,真正爱他的人。”
秦云冽看着她似乎下一秒就会再死一死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怒火:“陈轻歌,你特么敢再自杀试试,信不信我把你的手割下来!”
没有了手,她总不会再去割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