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蓦然间，他的眼角却瞥到了她眼尾的泪痕。
淡淡的，却让他的动作一顿。
他心口升起一丝烦闷和焦躁，嘴唇不经意抿起。
她哭了？哭什么？
这又不是他们的第一次？
现在装腔作势算给自己立牌坊么？
既然为了一纸协议，她连这点都忍不了？
那刚才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王总家里，她也会哭？
想到这里，秦云冽心口更觉烦躁，将被子一掀，起身扔给了陈轻歌两张纸巾：“别哭了！委屈给谁看？”
随后不管陈轻歌的表情，直接去了浴室。
秦云冽洗完澡出去便看到陈轻歌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看着他。
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泪痕，仅有疲惫。
“协议，还做数吗？”陈轻歌深吸一口气。
秦云冽下身裹着浴巾，一步步走近她：“交易没达成，还要协议，陈轻歌，世间的好事莫非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
陈轻歌身后就是门，她退了半步便无路可退了。
“好，不说协议，”陈轻歌深吸口气低垂下眉眼，“我能，见见孩子吗？”
秦云冽赤着的胳膊撑住门，还有些许热气。
“你做梦！”
三个字，几乎敲得陈轻歌直不起腰来，她几乎想要哭喊着问问眼前的男人，到底想要逼她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步呢？
她看着他穿戴整齐开门走出去，临走前对她冷冷开口：“协议的事，我明天会派人和你谈。”
砰地关门声传过来，她终究忍不住流着泪跪到地上。
……
不知过了多久，陈轻歌才从酒店出来。
她摸出兜里仅剩的钱打了车回了蒋逸旻家里。
她刚敲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蒋逸旻看到她急忙把她拉进去。
他手里还捏着手机：“你去哪儿了？不是见客户去了吗？怎么现在才回来？你的手机呢？”
蒋逸旻是医生，他拿手术刀一向很稳。
但是他此刻拿手机都不稳了。
他性情斯文，从未失控。
可现在他失控了。
陈轻歌头上的头绳遗落在酒店，她现在披头散发的，就连精神状态都很差。
蒋逸旻没有继续问她，而是换了话题：“你今晚就住这里吧！再出去不安全，我出去住！”
他说完交代了一下家里的基础设备的事宜，还跟她说客房的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然胡准备出去。
“逸旻！”陈轻歌叫住他，“没关系，我手机丢了，就是过来跟你报个平安，今晚我不睡了，我等天亮去买个手机。协议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两个月后的珠宝秀，他们会采用我的作品，你放心，也谢谢你！”
“那你坐下喝点水休息！”
蒋逸旻了解陈轻歌的性子，所以他不会追问。
她是个经不起磨的人，旁的人多往前磨一丁点儿，她就会崩溃，会过激。
这是她性格的缺失，也是那些经历带给她的敏感。
整个后半夜，陈轻歌就在蒋逸旻家的沙发上。
而蒋逸旻陪她说了会儿话，怕她尴尬，便回自己的卧室了。
天一亮，
陈轻歌便出门去了之前住的酒店，洗澡换衣服，赶往工作室，重新振作。
她到工作室，关了门，才终于放松下来，靠在沙发上打盹。
从昨晚到现在，她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一些。
可大约半小时之后，有人敲门。
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弹坐起来：“谁？”
“你好，我是代表秦氏过来的！”
秦氏……
陈轻歌在脑子里想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很可能是秦云冽的人。
她揉了揉太阳穴过去，请人进来。
或许是心理作用，现在她见到或者听到跟秦云冽相关的，就毛骨悚然，会怕。
“你好，请坐，喝点什么？”陈轻歌尽量表现得专业一些。
这人手里拿着一摞文件，递给陈轻歌。
“这是您之前给秦总看过的设计图！”他很客气，“还有这个是协议，秦总已经签好字，您过目一下，没问题签个字就好，我带一份回去。”
陈轻歌愣了愣，随后不确定的开口：“秦总，同意和我签这份协议？”
“是的，您可以具体看一下合同条款，上面有秦总的签名。”
“不需要再谈别的了吗？”
“不需要了。”
陈轻歌有些不敢置信的接过协议，她本来以为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昨天和蒋逸旻说协议没问题了大半是在安慰他，也在安慰自己，却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就敲定了！
秦云冽，他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他们……没有到最后……
陈轻歌签完了字之后，把钢笔重重搁下，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哦对了，这是您的手机，秦总要我转交给你！”送文件来的人倒是周到。
他每一样事，按照顺序，不急不缓。
陈轻歌拿到手，说了声谢谢后，把他送到门口。
她坐回沙发的同时，也泄了口气。
没一会儿，手机屏幕亮起来。
是微信。
发信人的备注仅是一个Q字。
陈轻歌好半天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加了这样一个好友。
他发来的信息只是一个问号而已，陈轻歌猜不到他是谁，便点开他纯黑色的头像。
昵称：秦云冽。
陈轻歌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她的手机一般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便没有上锁。
她急忙点到删除的位置，还没按下，手机便再次震动一下。
她退回去，果然还是秦云冽发来的信息。
【敢删我试试！】
陈轻歌立马觉得自己像被锁住了咽喉，呼吸困难。
算了，删了也不代表她就能摆脱他。
加上也好，可以偶尔问问孩子的情况。
【有事？】
【嗯。】
【请说。】
秦云冽看着手机上冷冰冰的两个字还带一个句号，立刻把手机锁屏了。
可五分钟后，他又拿起手机，点进聊天界面。
【设计图三天之内完善好，送过来！】
【好的。】
该死！
秦云冽再一次把手机锁屏。
【设计理念太简单，重新调整！】
【好的！】
【陈轻歌，老子真特么想弄死你！】
陈轻歌本来就严肃的表情突然一僵，终是把手机放下了，她想起那夜，面色潮红，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算了，赚钱要紧，把握住两个月后的珠宝秀展要紧！
只有自己能力足够，才有能力打赢拿到孩子抚养权的官司！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雄心壮志要面对新生活的时候，当晚陈晨发起了高烧。
秦云冽本来和萧陇在外面喝酒小聚，保姆一个电话过去他便要起身离开。
“还早啊哥哥！”萧陇抽着烟。
“孩子病了。”秦云冽随口一答，拎起了外套。
萧陇优哉游哉地吐着烟圈：“小云云还是个顾家的男人，以前真没看出来！”
说完，他就被秦云冽一个眼神看怂了。
秦云冽赶回家就直奔陈晨的房间。
家庭医生已经给他喂了药，可是他仍旧没退烧。
“秦总，小少爷现在的情况，只能考虑挂吊瓶！”
“先出去！”秦云冽看着平常活蹦乱跳的小东西现在老老实实躺在床上难受得晃脑袋，心像被谁揪着不放一般，竟有些难受。
“可是……”
“出去！”
医生保姆都出去之后，秦云冽伸手探了探小东西的额头。
滚烫。
喂过药，却还是烧。
秦云冽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儿，此刻他双目紧闭，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一时间很想抱抱他。
“妈咪，妈咪……”小晨晨特别难受，一个劲儿叫自己的妈妈。
秦云冽立刻收了手。
“妈咪……”陈晨小脸绯红，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
秦云冽终是拿出手机，拨了陈轻歌的号码。
可是刚拨出去，他便想起陈轻歌在微信里要死的态度，挂了。
反而，拨给了萧陇。
“让你找的人找到了？”
“不是等你爷爷安排么？”
“我现在就要！年龄，二十五左右，学历不能低……”
“你特么这是招公司职员还是……好好好，天亮前给你送来！”
萧陇平常不太靠谱，但是他办事儿绝对利索。
尤其，这事儿，还是给小云云找女人。
找女人嘛，他最拿手了，几通电话出去，酒吧包间就挤进来二十来个女的。
类型，倒是各式各样，气质也有差异。
唯一的共同点，就一个字：俗！
“咳……”萧陇瘫在沙发上，从头到尾一扫，发出一声冷哼，“怎么回事？嗯？我要的是贤妻良母，读过书的那种，学历高的那种不是夜场小野猫！你们瞅瞅自己这打扮，啊！我特么都要喷鼻血了！”
话说完，他的左边鼻腔涌出一道热流。
“CAO！”萧陇低咒一声，坐在他旁边的姑娘立马抽了湿纸巾给他。
“那你要贤妻良母，让她们换个装扮就是了嘛！何必动怒，你看看，这都上火了！”那女人声音婉转动人，倒是有几分可人，“要不我再找找？”
萧陇摆摆手：“算了，也甭折腾！你们谁二十五岁以上的？出列！”
二十个女人相互看了看，有五个人往前走了一步。
萧陇一只手按着堵住鼻腔的湿纸巾，另一只手在桌上摸烟。
“那你们，谁会带孩子的！就那种，有孩子缘的？对付孩子特有招的那种！”
那五个女人再一次面面相觑，她们不懂萧神仙怎么了，竟然突然喜欢贤妻良母还二十五岁以上的这一卦，都没吭声。
“那你们，谁念过大学，211/985的？！”
回应他的，仍旧是一片沉默。
萧陇抽了几口烟，明白找姑娘的人是把他的条件当成耳边风了，烦躁地起身过去把她们挨个看清楚了。
最后，他挑了最边上，衣服穿得最保守，眼神最不浪的一个。
辛月。
……
辛月被萧陇送到秦云冽家里的时候，天果真还没亮。
来的路上，萧陇就给她说了规矩。
其实也不多，就一句：“少说话，多听从，我这儿会给你一笔钱，回头小云云那儿也少不了你的，但嘴得严，这屋内的事，就不要传到屋外去，明白了？”
“明白！”
进门之后，萧陇刚把辛月的名字介绍完，秦云冽就让他滚蛋了。
“哥哥，你这可不行，我大半夜的容易吗我？你连杯水都不给？要不我留下来吃早饭吧？我看再一个多小时你们家保姆就该煮饭了，我说……”
“回去睡！”秦云冽板着脸，并不想听萧陇磨叽。
萧陇回到自己车上，车门一拉，发动车子，表情跟臭鸡蛋一样。
“卸磨杀驴！”他说完一愣，觉得不对，改口道，“卸磨杀龙！”
嗯，烂滚龙。
别墅内，小宝儿已经挂上了点滴，半梦半醒的，嘴上还不停嘟囔。
“好可爱的小宝贝啊！”辛月主动开口。
她的高学历，就是高中毕业的学历，没读过什么书，胸大无脑皮肤好。
秦云冽扫过她的第一眼就大概明白这是个什么人，所以才对萧陇态度不好。
不过，现在这小家伙生病了，是需要有人充当母亲这个角色的，重新找，费事儿！
辛月伸手在你陈晨的小脸上捏了捏，小家伙感觉到这力度很陌生，不舒服地动了动。
辛月眼珠子一转：“啊呀，他生病了都这么调皮！”
刚才车子进别墅区的时候她就清楚萧陇口中的小云云铁定了是个人物。
见到秦云冽之后，这个想法就完全坚定了。
无论如何，她得留下。
她又在陈晨的小脸上摸了一把。
陈晨不舒服，小脑袋一偏，喊了声“妈咪”。
在墙边靠着的秦云冽眉心陡然皱起，他扫了床上的小东西一眼，转身出去了。
临到门前，他开口：“点滴完了之后去叫护士拔针，然后哄他吃饭！”
“啊，好！”辛月的脸上堆出一个情绪复杂的笑，目送着男人出去。
这男人俊朗高大，气宇不凡，她刚才只是听他说了几句话，便心潮澎湃到难以抑制。
尽管萧陇再三叮嘱让她别动除了赚钱之外的歪心思，可她还真就想动心思了。
虽然她没什么脑子，但也懂，这些有钱人，有的喜欢主动的，有的就要慢慢泡。
秦云冽凶神恶煞又一脸生人勿进的样子，她不敢盲目。
不过这个小东西倒是很好搞，从他下手，不怕搞不定那个高冷的男人。
可她显然低估了对手。
小家伙拔针的时候醒了，一看到她，立刻警惕起来。
“你是谁？”
辛月笑嘻嘻的，“纯善”就刻在了她脸上：“我是你爸爸给你找的新妈咪呀！”
陈晨的脑袋上方立马挂了三个问号。
但是！
半分钟之后，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辛月立马就慌了，手忙脚乱地开始找纸巾，可是小家伙直接跳下床往楼下跑。
陈姨听到动静赶紧到楼梯口。
“哎呀我的小祖宗，这刚打完点滴，你瞎跑什么，快回去躺着！”
“陈姨陈姨，楼上那个女人哪来的？”
“这……”
“哪儿来的给我送哪儿去！”
“可是……”
“哇……”陈晨再次哭起来。
在他能听明白话以来，他就知道自己的妈咪在一个很特殊的地方，他只需要等着。
之后他等到了妈妈，可他被秦云冽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拐到这儿来了。
这没什么，他知道妈妈早晚会来接他。
可是现在，突然蹿出个女人说是他的新妈咪，他怎么能不怕？
等和换，完全是两码事！
一想到这，小家伙就哭得更伤心了。
陈姨正要给秦云冽打电话，辛月下来了。
她几步过来吧陈晨抱着往楼上走，边走还边在他耳边严肃威胁：“不许哭，再哭我就让你再也见不着你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