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再大胆,再聪明,也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他被辛月这般一吓唬,立刻停住了哭,只是直抽抽。
他害怕见不到自己的妈妈了,特别害怕。
陈姨不知道辛月的所作所为,还以为是辛月抱着陈晨便把他给哄好了,也便没有再去拨电话去打搅秦云冽。
那天开始,秦云冽也不再回家,而是住在他的另一所公寓,他并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所以索性就不回去了。
只是每天早晚打电话给陈姨问问小东西的情况。
等那小家伙不再叨念陈轻歌,他再作下一步打算,如果他们相处得好,那他就定期给那个女人工资,让她好好扮演陈晨母亲这个角色。
如果相处不好,他就重新换人扮演。
对他而言,能搞定陈晨,是唯一的条件。
陈轻歌那个女人,绝非不可替代。
他打开手机,滑到陈轻歌的微信。
她的头像是一片碧海蓝天,清爽干净。
秦云冽盯着看了一会儿,把手机锁屏了。
他想起她的右脚,她杀了人,凭什么还跟自己过不去,有脸作践自己。
要不是有了孩子,她便已经……
秦云冽扔了手机,抓起手边的烟盒,不再细想。
那她现在,又装作奋力上进的样子做什么?
她的那些设计图虽然算是可圈可点,但还真不够切实入他眼的,终究是嫩了点。
没几天,陈轻歌就拿着她那些在秦云冽眼里不怎么样的设计稿到了秦氏大楼。
秦氏设计部的经理带着助理让陈轻歌讲解。
陈轻歌把设计稿放在投影仪下,一张张讲解。
这是她改善过后的,按照秦云冽之前的意见,熬夜完善。
到了最后,她开始讲她的设计理念。
这也是秦云冽之前在微信里单独拎出来提的东西。
那条微信,给她增加了无形的压力。
陈轻歌抿嘴一瞬,手心窜起了麻意。
“这次的设计灵感来源,是简单的字:暖。‘暖’这个字,拆开来讲:日常的,爱意。日常生活里,那些细微细小,再普通不过的瞬间,因为有了爱,有了来自亲人,来自爱人,来自朋友间的爱,所以温暖。珠宝原本没有温度,我们让它有了一定的意义,它便也有了温度。
所以这次的设计理念,我想摆脱掉那些很遥远的东西,摆脱掉所谓的高端奢侈的冕,只从每个人都能有所感受和触动甚至抓住的东西……”
陈轻歌说到了尽情处,便沉入进去了。
她丝毫没察觉到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推开。
秦云冽看着侃侃而谈的陈轻歌,马尾束在她脑后,干净利落。
正装着身,脸上不见有怯场。
甚至,她讲到自信的位置,眼神坚定,嘴角扬笑。
只是,她踩着高跟鞋的右腿,有些颤。
至于这么拼?
秦云冽没听至最后,便转身离开了。
半小时后,他的秘书给采购部安排了任务,让他们按照陈轻歌的设计图上的需求,准备好珠宝跟其他相关的东西。
陈轻歌回到酒店,像打了一场仗。
至于这场仗的胜负,对方跟她说,等消息。
她不知道这消息要等多久。连续累了好几天,她实在筋疲力尽,倒床就睡。
酒店前台打给她,问她是否续房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该找个长期住处了。
她取了一小笔秦云冽给她的钱在小宝贝的幼儿园附近找了个半新不旧的住处。
这里虽然各方面条件都一般,但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第一笔收入会是在什么时候。
所以,不敢讲究。
等她把一切折腾好,就个蒋逸旻发了个位置,跟他说了一声。
她对蒋逸旻始终存有感激之心。
如果不是他,她走不到现在这一步。
无论是替她带了四年小宝贝,还是替她搞定了工作室所有的前期工作。
都值得她感谢万分。
所以,她告诉他,她找到了新的住处,可是在告诉他,她的生活会有新的开始。
让他不必挂念担心。
她搬完家又打扫清洁,到最后晕晕乎乎的,连右腿已经肿胀都累得不想再管。
她只是给蒋逸旻发了信息就睡了。
直至电话响起,她以为蒋逸旻回的,没看就接了。
“喂?”
“搬家了?”
这声音让她浑身一震。
好似一盆冰水泼下来,她顿时惊得清醒了。
她耳朵嗡嗡的,脑子似乎也在震颤。
无论她承不承认,这声音,是她心底永远的阴影。
是她的蛊,长期有效。
“秦总有事吗?秦氏那么多人,轮不到你屈尊来通知我结果吧?”
既然秦云冽打来电话,那她强打精神接招。
“不,私事!”秦云冽现在在自己的公寓阳台上抽烟,“不过也是通知你,我给小东西找了个妈咪,以后你不用为了他这么拼了,他现在爹妈不缺,吃喝不愁!”
他想起她右腿发颤的样子,说话的语气就难免嘲讽了些。
而陈轻歌此刻却魔怔了。
刚才她听到秦云冽的声音时,是第一桶冰水从头浇下。
而此刻,何止是冰水而已,简直是从头到脚的凌迟。
一根根冰棱扎向她,顷刻间遍体鳞伤。
“姓秦的,你说什么?”
什么叫吃喝不愁,爹妈不缺?
陈晨是她的孩子,别的女人永远都不可能是他的妈妈,也永远不可能会比她更爱他。
“秦云冽,你放过我和孩子吧!你知道别的女人不可能对他好的,她们没有十月怀胎,不可能疼他的!”
秦云冽把烟蒂扔到地上踩灭:“那你当年,为什么没放过璐璐?”
梁璐。
陈轻歌听到这个影响了她整个人生的名字,有种恍若隔世感。
这名字太遥远了,可是又与她有千丝万缕的牵扯。
“关于这件事,我不想再谈!我只求你,对我有再大的不满,不要折磨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事跟他无关!”
秦云冽冷笑:“不用你说,”
电话是陈轻歌挂断的,她没有勇气再将这通电话继续下去。
再往下,她怕她会失控。
右脚疼得钻心,太阳穴像被锤子一下下砸着,再也睡不着了。
秦云冽说她可以不用再那么拼,她不拼,宝贝怎么回得来?
……
后面的两个月里,陈轻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画设计稿,每一样设计都难产至极。
越着急,越难产。
好不容易画出几张她自己满意的,投递到创意公司去,而后便石沉大海了。
秦氏通知她展会会在三天后进行,需要她在台下做讲解,回头会把邀请函送到她的工作室。
陈轻歌推开画架,已经眼花缭乱。
她揉着眼角,松开手的时候,手指竟被眼泪沾湿了。
她势必,要凭借自己的势单力薄,去同秦云冽纠缠。
三天后,陈轻歌以设计师的身份出席在展会。
在模特展示之前,她没有见过实物。
这次展会会有评选,前三名都能得到相应的奖励。
但物质奖励并非陈轻歌所愿,她所希望的是,这展会能让更多人看到她的设计,能有人能真心欣赏她的设计,让她能看到一条路,而后她可以沿着这条路,披荆斩棘,一步步走下去。
正失神,陈轻歌的脖子突然被人勾住。
“小……轻!歌!”萧陇已经看到她很久了,早就想扑过来了,但一直忍着,现在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上次干嘛看到我就跑?嗯?干嘛装作不认识!说!”
陈轻歌推了推萧陇,没推开。
她想起上次,要不是萧陇,秦云冽也不会知道。
可她是个是非分明的人,萧陇虽然是秦云冽的朋友,但跟她毫无恩怨。
“哪天?什么上次?”她笑笑,“我不记得我最近有见过你啊萧神仙!”
她记得他是有这个外号的。
“胡说!”萧陇不满,“别叫我神仙了,我创业了,叫我萧老板,或者萧总!或者……你叫我萧哥哥我会更开心!哦对了,你过来是……是……台上有麻豆走你的设计?谁啊?你挂在哪个公司的啊?”
萧陇注意到陈轻歌工作牌上的字。
陈轻歌的声音低了两度,有些不自在:“秦云冽的公司。”
“WTF?”萧陇自觉地收回勾在陈轻歌脖子上的手,摸了摸鼻子,“嫂子我错了!我不应该有刚才的动作,你可千万别让小云云剁我的手!我错了!还有,我主动招了,坦白从宽,我之前给他找了个女人,诶诶……你别这么看我,我……我错了嘛!我悔过,但你也知道,他让我做的事,我不敢不做啊!就算有一天他让我洗干净到床上去等着他,我也只能……小嫂子,小轻歌,你别红眼睛啊,别哭啊!”
陈轻歌仰起脸,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问你,那个女人什么来头?”
“就是我随便让人找的,肯定没你好,啊不是,我是说,她肯定不是什么坏人!要是她敢做点什么事,老子帮你弄死她!”
陈轻歌鼻子发酸,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刚好主持司仪在台上报幕说要秀要开始了,请各位落座。
她则在旁边候场,盯着小屏幕,等着她的设计成品展示。
她的心,早就揪成了一团,她的脑子里全是秦云冽口中的女人。
她害怕那个女人对小宝贝不好。
小宝贝若有一点闪失,她这个做母亲的天,便塌了。
音乐响起,人群落座。
一会儿,她得再去找找萧陇,问问那个女人的情况,她做过什么,性格如何,会不打孩子……
虽然她知道,秦云冽不可能让这些发生。
她朝观众席看去,找寻萧陇的身影,便在看到中间偏右的位置看到了他。
可他旁边,也是正中间的位置,秦云冽正一袭正装,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