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方若蓝那天却说,她大概在戌时三刻的时候去过方若信的房里,看见他在打坐。如果方若信没有说谎,那么那个时候他根本不在房里!”
何方平眉头一皱,这才低头去细看那份笔录,看完之后轻轻地放在桌上,半晌后才道:“方若信又在说谎?”
“不知道。”沈凌摇头,“上午,方若信说他与刘榕分开后回房打坐,我记得打坐这一节,觉得口供对得上,却漏了时间这个问题。总之,方若信和方若蓝,肯定有一个是撒谎了的。”
“你觉得呢?”
“我不敢随便觉得。”沈凌敲了敲那份笔录,“又或者,这两个人都在撒谎?串供的时候没对好?”
“有必要再去找刘榕对一下说法,如果刘榕所说与方若信的相符,那就是方若蓝在撒谎。”何方平道。
“那……,要是这三个人合谋呢?”沈凌有点没底气地问。
“图什么?”
沈凌沉吟了一下,索性坐了下来,把刘榕和方若信的笔录都翻了出来,“那不如一点点的捋一捋。如果是方若信撒谎图什么,刘榕又图什么?要是方若蓝撒谎,她图什么呢?”
“作案动机?”
“对,作案动机。”沈凌把帽子摘下来扔到一遍,露出一头利落的短发,“说真的,我现在真是不知道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了。不管他们谁是凶手,我甚至怀疑,凶手是否是这三个人,或者这三个人其中的一个。”
何方平想了想,却道:“沈凌,其实这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
“作案动机的可能性太多,凭咱们在这里空想其实很难接近事实真相。有的人杀人只为一句话,有的甚至只因为一个无心的眼神,你无法用咱们两个人的思维去解释所有人的行为。”
沈凌深以为然地说了个对。
“与其找作案动机,不如放在作案的时间和条件上。”何方平抿嘴笑了笑,有一丝的得意,“今天上午你问话的重点在寻找或者排除方若信的嫌疑,所以会忽略你所关注的重点之外的事情。”
“大人……,您有话直说。”
“洪月容。”
沈凌楞了一瞬,随即便明白了何方平的意思:“也就是说……”
“洪月容与刘樱的交集,除了方若信和刘榕外,还有方若蓝。而洪月容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目前有迹可查的,也是方若蓝。”
沈凌虽然明白何方平所说的每一个字,却仍是一脸不明白的样子,“可是方若蓝她……”
“不要用咱们的思维去解释别人的行为。”何方平沉默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方若蓝做的,那倒是也有一种说的通的逻辑。”
“……恋兄情结?”
方若蓝幼时,父亲贬官母亲病故,又不受家里的长辈待见,那样的漫长冰冷的日子,唯一能让她依靠并且给她安全感的只有方若信。
“方若蓝会有恋兄情结,倒是也不奇怪。恋兄恋到这种地步的……”沈凌见过恋兄的,一般就像个宅斗戏码,搅合的哥哥嫂子离婚为止。她还真没见过演成法制进行时的……
“你说的什么情结我不太明白,我猜你的意思是:畸恋?”
“差不多。”沈凌站起身来往外推何方平,“走走走,现在就去找方若蓝。”
酉时,沈凌与何方平到了方府,敲开门后却被告知方若信与方若蓝都不在家。方简听下人报说何方平来了,便将二人请进了客厅。
方简的模样基本就是个中年版的方若信,也是一身儒雅之气,见面不卑不亢的与何方平拱手问好,让人上了茶,“犬子说,今天上午二位来过一趟了?这晌过来,不知有何事指教?”
“哦,上午确实来过一次,问了令郎一些事,是关于刘大人家大小姐命案的。现在过来,是想找令爱了解一些情况。”何方平说。
“若蓝?”方简不解,“她与刘家小姐的命案有何关系?”
何方平想了想,迂回着问道:“令郎与令爱,二人平日里关系如何?”
方简甚是安慰般地笑了笑,“哦,他们兄妹二人的关系是极好的。何大人应该知道,下官曾被贬官流放,当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有活着回来的一天,流放之地又穷苦不堪,于是便把家眷都留在了京城。”
“嗯,这个事情我知道。”
“想来惭愧啊!”方简叹气,“本以为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排,却没想到他们母子三人却过的那样辛苦,回头再看,当年我竟是把家扔给了孩子。幸亏方若信争气,替我守住了家又带大了妹妹。我这个做父亲的……亏欠他们太多了。”
“令爱与您的关系如何?”
方简苦笑了两声,“我离开的时候若蓝还小,回来时她已经是大姑娘了。整整八年,我在她八年的人生里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她根本都不记得我这个做父亲的了,凡事只听她哥哥的。我虽是有些伤心,但也怨不得谁。”
沈凌看着方简自责无奈的样子,心中恻然。
当年方简是因为弹劾当今皇上的舅舅,被反咬一口。
方简是个铮臣,骨头硬的很,可面对方若信和方若蓝时,却硬不起来了。从方若信的叙述中看得出,他对这双儿女甚至是有些讨好的。
沈凌有点走神,何方平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沈凌再问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推了推他的手肘,这才把沈凌的注意力给唤了回来。
“怎么了你?”何方平低声地问她。
沈凌摇了摇头,继续打起精神来问道:“方大人,令郎与令爱为何都没有定亲?”
“我回京之后分了家,然后就开始张罗着给他们定亲。若蓝那时候对我还很有敌意,说我一回来就想要拆散他们兄妹,要把她轰走。方若信的亲事一直定的不顺利,不过想娶若蓝的人家却是不少。可是那孩子倔的很,说她哥哥不定亲她就不定。我……,唉,我在这俩孩子面前,实在也没有资格摆什么父亲的威严。”方简低头叹了口气。
何方平与沈凌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事情也许真的是像他们所猜测的那样了。
正说着,方若信回来了,进来看见沈凌二人后不禁楞了一下,眉头微微一蹙,“何大人,沈大人,您二位这是……”
“他们来找若蓝问点事。”方简说道:“若蓝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若蓝?她还没回来吗?”
屋里的几个人都楞了楞,方简最先站起身来,有点慌张地说:“她不是与你一起出去的?”
“是啊,我去把先前借的书还给朋友,原本是要上午去的。”方若信看了何方平一眼,“出门的时候若蓝说要去胭脂铺子,给朋友选个生辰的礼物,所以跟我一起走了。怎么……”
话说到一半,方若信不说了,转身往外就走,“我去找找。”
何方平与沈凌也起身,匆匆对方简告辞,跟着方若信离开了方府。三个人先奔了东市的胭脂铺,与店铺的伙计形容了一下,那伙计说下午的时候确实有个穿着紫色衣衫的姑娘来过,买了盒香粉。
几人算了下时间,约摸是一个多时辰之前的事了,按说早该回家了。
方若信脸色有点发白,额上渗了点汗,“若蓝能去哪呢?”
“方公子先别着急,我们分头找找,保不齐是遇见了什么朋友,去哪喝茶聊天,忘了时间了。”沈凌安抚着说。
“可这天都黑了!”方若信疾声道,说完匀了匀气息,“抱歉,我只是心急。”
“我明白,我们……”
这时,何方平拽了拽沈凌的袖子,沈凌回过头去,却见何方平的表情有点凝重地说:“去刘府看看。”
沈凌心中咯噔一下,“你是说,刘榕?”
“刘榕?”方若信听见了他们的话,皱了眉头道:“好吧。二位大人去忙,我自己去找若蓝。”
“方公子与我们一同去吧,但愿刘榕此时还在家中。”何方平说完,便往刘府的方向走去。
方若信不甚明白地看着何方平,又问沈凌他这是什么意思,沈凌抿了抿嘴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劝他跟着一起过来。
到了刘府,何方平打了门后问开门的人刘榕是否在家,那人说刘榕下午出门了,再问别的却也说不上来,便让他们稍等。片刻后,刘家的庶夫人,也就是刘榕的亲娘走了出来,神色中带着一丝惊疑地对何方平见了礼,问道:“是不是榕儿有什么事了?”
“夫人为何如此问?”何方平道。
“您不是大理寺的大人吗?这大理寺的人来找……”
“您先别慌。”何方平稳了稳她的情绪,“刘榕什么时候出去的?她有没有说去哪里?或者见谁?”
“你们找她,是……”
沈凌看这刘榕娘言语含糊,像是有所隐瞒,心中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夫人,我们现在担心刘榕会有危险,不管您知道什么请您务必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