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简方大人家住在北城西市附近，两进的院子带个花园，不算大。沈凌和何方平到了方府门口，正好看见院门打开，方若信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沈凌微微一楞。
“方公子要出门？”
方若信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倒也不是什么急事，二位找我可还是为了刘家小姐的那桩案子？”
“是，有些情况想要问一问，方公子现在方便吗？”
方若信侧身闪开大门，“方便，二位请进吧。”依旧温和有礼。
随着方若信进了门，迎面遇见方若蓝抱着只猫走了过来，“哥？你不是要出门吗？怎么又回来了？”
“大理寺的官差过来问我点事，我晚点再出去。”
方若蓝看见沈凌，脸登时便沉了下去，把怀里的猫往地上一扔，“怎么又来？万佛寺里已经问了那么多次了，还问不完？”
“若蓝。”方若信板起脸来，“没礼貌。”
方若蓝瘪了瘪嘴，虽没有说话却也站在原地没有动。方若信对沈凌二人歉意地笑了笑，“小妹被惯坏了，莫怪。”
方若信绕过方若蓝带着他们进了客厅，沈凌进门坐定却见方若蓝也跟了进来，远远地找个椅子坐下了。
“若蓝，你先回屋去。”
“为什么？官差不是问案子吗？那天我也在万佛寺，凭什么不能在这里？”方若蓝往后靠了靠，一副说死不走的样子。
方若信看着他，不急不恼的样子，却也不说话。方若蓝与他默不作声地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站起身来，气恼地走了。
方若信尴尬地看了看沈凌，沈凌宽和一笑，有点羡慕地说：“你妹妹与你的感情真好。”
“嗯，若蓝幼时母亲就过世了，父亲又不在身边，我俩相依为命的，感情确实是不错。只是我当时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只知道一味的护着她，弄得她现在有些任性了。”方若信笑着叹了口气。
沈凌看着方若信谈起妹妹的样子，稍稍地走了下神，随后又笑道：“方公子的事我略有耳闻，令妹有你这样一个兄长，是她的福气。”
方若信谦虚地摆了摆手。
“其实我们这次来，倒也不全是为了刘家小姐的事。”
“噢？那还有什么别的事吗？只要我能帮上忙的，自然知无不言。”
沈凌微微沉吟片刻，那边何方平把话接了过去，说：“是想问问洪月容的事，不知道方公子还有没有印象了。”
方若信似是没有想到，怔忪了一下，而后点点头：“洪小姐的事，当然记得，也不过是刚过去半年而已。”
“能与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形吗？”
“嗯……”方若信低头想了想，“我与洪小姐是去年八月中定的亲，聘礼已经下了，也换过了庚帖，原本是定在十月十六完婚的。我记得是……万寿节的转天吧，一早洪家的长公子就来敲门，问我洪小姐有没有来过。”
“万寿节那天你在哪？”
“我去了原平山。”方若信回答的很快，也很肯定。见沈凌略有疑惑，方若信便笑道：“原本若蓝让我带她上街去看百戏，可后来她又约了自己的几个好友，把我撂在了家里。我记得那天早上就开始下雪，我一时兴起，就骑马出城去仙羽观登山赏雪去了。”
“自己去的？”
“嗯，自己去的。那天人们都上街看百戏，所以山上几乎没有人，景色十分的好。我喜欢一个人静静的，自由。”
沈凌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那天你在原平山呆到什么时候？”
方若信侧头想了一会儿，“那天我一直在仙羽观，后来雪下的越来越大，到天快黑了我才返回城中。噢，我在仙羽观遇到了一个道长，跟他聊了很久。”
“如果我没记错，方公子不是信佛的吗？”沈凌问道。
“是的。我母亲信佛故而我也信佛。不过我也很想听一听别的宗教的教义，看佛道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那道长很有趣，不似那些正统的道长不苟言笑云山雾罩似的玄虚，反而十分入世，所以聊了很久。”
“是不是胖墩墩的，看上去像个骗子？”何方平忽然问了一句。
方若信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虽然像个骗子，但不是骗子，只不过矮胖矮胖的，而且有一点世俗罢了。我很喜欢他这一点，不掩饰，不虚伪。”
“你认识？”沈凌回头问何方平。
“谈不上，知道而已。”何方平甩开那有点不好的记忆，继续问方若信道：“那天回城之后你就直接回家了吗？有没有去别的地方？”
“是先回的家。我那天回来路过升平坊的时候，看见官兵在搜查。我怕是出了什么大事，赶紧回了家，到家一看若蓝还没回来我便又出去找她。”
“你去了哪里？”
“东市。若蓝说她那天是去东市看戏的。”
“找到了？”
“没有。我去的时候戏已经差不多都散了，东市那边也出了点状况，我寻她寻不到又回了家。再回来的时候若蓝已经在家里了。”
沈凌觉得方若信这番说辞，说没漏洞却好像处处都是漏洞，中间他能有大把的机会去杀死洪月容。可说有漏洞，沈凌又觉得不像，他的每个眼神还有沈凌所能捕捉到的微表情，都不像在撒谎。
何方平那边也琢磨了一下。
去年万寿节的事他很清楚，甚至当时他不在场的地方，后来也都弄的一清二楚了。这方若信所提到的，并无什么明显破绽。
方若信见二人都在思索，便起身给他们续了茶，“我好像又没有不在场的证明，是这样吗？”
沈凌有些抱歉地点点头，“你刚才说十月初一早上洪家公子来找你？”
“对。他问我洪小姐在不在我这里的时候我很吃惊，还以为若蓝没打招呼便把洪小姐带回家来了。”
“若蓝？她认识洪月容？”
“当然。一般订婚后，两家女眷自然走动的勤一些。我家没有主母，所以只能是若蓝与洪家小姐多走动。”
“噢。”沈凌还不知道有这样的规矩，“所以，万寿节那天若蓝是与洪月容去的东市？”
“应该不止她们俩，但都有谁我却没问的。那天洪公子找来后我把若蓝叫出来问了问，若蓝说洪小姐那天一直喊冷，天还没黑就走了，她把洪小姐送到她家的巷口后才自己回的家。”
“那就是说，洪小姐到了巷口却没进家门？”
“这我就不清楚了。”方若信据实回答道，“可能是吧。洪家后来报了案，我也跟着一起寻人，最后是在莲池找到的。听说是河工收拾残荷时捞上来的。那日子，要是过几天湖水封冻，就更找不到了。”
方若信惋惜地叹了口气，但也不见悲伤之色。
沈凌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认命做笔录的何方平，等他收了笔才继续问道：“方公子认识刘家二小姐刘榕吗？”
方若信略显诧异地看了沈凌一眼，“怎么？”
沈凌觉得方若信的这个反应很有意思，“不怎么，方公子认识吗？”
方若信捋了捋衣袖，“当然是认识的，她是刘樱的妹妹……，我见过几次。”
“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刘榕是什么时候吗？”
“在洪家小姐的丧礼上。”方若信回忆道：“那时洪大人已经被贬了官，虽然只是被牵连的，但从洪小姐的丧礼也能看出几分人情冷暖。丧礼十分冷清，洪小姐素日那些手帕交都碍于家中压力没有去，连若蓝都不肯去，为此我还说了她一顿。”
“那方公子怎么会去呢？令尊没有拦着？”何方平插着问了一句。
方若信笑了笑，“家父如果是那样拜高踩低之人，当年也就不会被贬官了。洪小姐死的可怜，毕竟我与她也是有过婚约的，我不去于心难安。”
“你与刘樱也是在洪月容的丧礼上碰面的吗？”
“没有，刘大小姐并没有去，只有刘榕去了，所以我才记得。”方若信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感叹道：“她平日里与洪小姐关系并不是最亲密的，到最后却只有她去上了柱香，想来颇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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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凌一进门就直奔卷宗而去，手忙脚乱地翻了翻，把在万佛寺记录的那份方若信的询问笔录找了出来，匆匆地看了一遍后往桌上一拍，“有问题！”
何方平把笔录拿起来，“什么问题。”
沈凌指着笔录上的一行说：“那天问方若信的时候，方若信说他酉时去了朋友那里聊天，一个时辰后回了房，然后在屋里打坐。但是他今天的供词却说，那晚他一直与刘榕在一起。”
“是啊，这个已经知道了。我觉得他今天的口供更可信一些。”
沈凌摆摆手，继续说道：“刘榕说，她是戌时离开的房间，后来与方若信聊到了将近子时才分开。”
“对。”
“方若信聊完天离开朋友那里，也差不多是戌时。也就是说方若信与刘榕是戌时左右见的面，可以这样认为吧？以万佛寺的规模，不至于溜达半个时辰还碰不见。”
何方平点点头，手里拿着那份笔录却没看，干脆只听沈凌分析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