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建端坐在挂有“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声若洪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季二公子季希文掳掠凌辱残杀十名女子，证据确凿，罪无可恕，立即收监！季尚书若有异议，大可去告御状，本官奉陪到底！”
“曾建，你等着——”吏部尚书仿佛瞬间苍老了七八岁，手指颤抖着指向曾建。
曾建见过的威胁多了，哪怕这种话，当下微微一笑：“本官就在顺天府静候，季尚书记得回府准备银钱吧。”
吏部尚书一时愣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讽刺他会贿赂皇上？别开玩笑了，他又不是傻子，要说打点一下在皇上面前能说上话的人还差不多。
可是这话不该从姓曾的嘴里说出来啊。
一时间，吏部尚书竟有种柳暗花明的错觉。
尽管他心中清楚这种念头很荒谬，可人到了绝境时哪怕一根稻草也要抓住，哪还想这么多呢。
曾建拧眉：“令公子害了十名无辜女子，她们的家人很快就会接到衙门传讯，侯府难道不准备对这些苦主作出赔偿吗？”
“什么？”吏部尚书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围观百姓纷纷叫好。
“曾大人好样的！”
“真是青天大老爷啊，以后咱们心里踏实了。”
“是呢，像曾青天这样的好官要是被吏部尚书这种人欺负了，咱们也告御状去！”
小老百姓的想法最朴实：能养出季二公子这种杀人魔儿子的老子，能是什么好人？
父债子偿，子不教父之过，这些在此时可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人人皆以为然的道理。
这些话如飞刀扎进吏部尚书心口，饱受打击之下眼一黑昏了过去。
“来人，把吏部尚书送回府，把犯人押送大牢，退堂！”曾建一拍惊堂木，缓缓起身。
无数烂菜叶子水果皮向季二公子飞去。
来顺天府旁听案子的季府管事先吏部尚书一步赶回侯府。
“二公子怎么样？”吏部尚书夫人迫不及待问道。
“二公子……二公子被收监了！”
吏部尚书夫人晃了晃身子，却没有晕倒。
一个女人无论多柔弱，当儿女遇到天大的麻烦时都会很快坚韧起来。
她没有焦点的视线忽然落在安琳琳身上。
安琳琳垂眸站着，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季希文有功名在身，虽然不会丢了性命，多半也是流放，这辈子就这样毁了。季希文的这辈子毁了，但是她不行！这辈子一定要活得风风光光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本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能争取的她已经争取了，想必父母那边也在想办法，她目前只能老实等着。
吏部尚书夫人忽然如发狂的野兽冲到安琳琳那里，噼里啪啦照着她的脸抽起来。
“夫人——”丫鬟婆子们这个时候哪里敢劝，只能无力喊两句。
“我打死你个扫把星，你是怎么为人妻的？二公子做这些事你竟从不曾发觉，也不知道劝阻吗？”
安琳琳从小到大算是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虽然不受宠，可也没有手过这样的委屈！但自从嫁给季二公子不知挨过多少打，现在吏部尚书夫人扑头盖脸一顿打对她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她并没有还手，甚至没有躲，任由那些巴掌落在脸上，很快娇嫩的脸蛋就高高肿了起来。
这时有丫鬟急急来报：“夫人，安平伯府来人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安家老爷夫妇一同过来了。
吏部尚书夫人强撑着道：“亲家公、亲家母来了。”
“夫人，二公子的事我们听说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肖氏拭泪道。
吏部尚书夫人垂泪不语。
这时一个人突然冲了进来，一头扎进肖氏怀里剧烈颤抖着：“娘，您救救女儿吧——”
吏部尚书夫人陡然变色。这个扫把星怎么敢跑出来告状？看着她的丫鬟是死人吗？她向旁边的丫鬟使眼色，很不满意地看了看她们。
“琳琳，你怎么了？”
一看清安琳琳高高肿起的面颊，肖氏发出一声惊呼，自己的女儿何时变成这副模样了？
安琳琳此时头发是散开的，脸颊高高肿起还挂着血痕，瞧起来极为凄惨。
肖氏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搂着女儿喊道：“琳琳，你这是怎么了？”
安琳琳往肖氏怀里缩了缩，泪流满面：“娘，女儿再待在季府，一定会死的！”
安大老爷终于开口：“季夫人，琳琳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吏部尚书夫人还沉浸在儿子出事的痛苦中，先前打安琳琳只是发泄心中火气，此时头脑中浑浑噩噩，根本想不出借口来。
她的沉默让安大老爷脸上带出怒火：“夫人总不能说这是琳儿自己摔的吧？”
安琳琳肿起的脸上还有两道血痕，一看就是尖利的指甲划出来的。
“二公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毫不知情，哪里尽到了为人妻的本分？”吏部尚书夫人冷冷道。
肖氏可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当下反唇相讥道：“季夫人还是为人母的，不也不知道自己儿子会杀人么？”
“你——”吏部尚书夫人素来被人敬着，哪受过这种顶撞，当下气得直哆嗦。
肖氏撇了撇嘴角，只觉得痛快。
从成为亲家的那一天起，这个女人就在她面前趾高气扬，总觉得是她女儿高攀了他们家。
如今怎样？季府名声都臭了。老爷可说了呢，等御史们反应过来参上几本，尚书的位置能不能保住还两说。
按着老爷的意思，要义绝就要趁早，现在与季府撇干净任谁都不会说什么，要是等到季府没了官衔再撇清，就有落井下石之嫌了。
她本来还有些犹豫，现在看看琳儿这样子，半点不用犹豫了。
“父亲，母亲，女儿若不是实在没有活路，不会厚着脸皮向您二老求救的……”安琳琳说着忽然撸起了衣袖，只见白皙如玉的手臂上道道青痕交错，还有已经泛白的疤痕，新伤老伤极为骇人。
“这是——”
安琳琳垂头：“是二公子……”
肖氏死死抓着女儿的手，眼泪跟着流下来：“他打你？他怎么能这么打你？”
老天啊，她以为嫁到蜜罐中的女儿居然过的是这种日子吗？本来以为抢过来的是个香饽饽，可是这是什么？安姣姣明显是将一个穿着糖衣的毒刺送到了她们母女面前啊！
她恨，这些人，欺负她的女儿，讨厌安姣姣为帮凶递了刀。
安大老爷还算镇定：“琳儿，你老实说，二公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你的？”
安琳琳早就等着这一问，啜泣道：“新婚回门后就开始了，我怕父亲、母亲担心，一直不敢说，总以为二公子慢慢会好的，谁知……谁知他越打越狠，所以我半点都不敢过问他的事，对他做了什么一无所知……女儿只想着他不来找我就行了，嘤嘤嘤……”
“真是个畜生！”肖氏再不留丝毫情面，破口大骂。
安大老爷对带来的下人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二少夫人回伯府！”
“你们这是干什么？姜氏是季家妇，现在夫君出了事竟要弃之而去吗？”
安大老爷冷笑：“若是他们夫妻二人恩爱和睦，琳儿愿意为二公子守节我别无二话，可是琳儿受了什么罪尚书夫人也看到了，我们也是为人父母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留在火坑里。告辞！”
“不能带她走，她是季家妇！”
肖氏呸了一声：“尚书夫人等着官府下义绝书吧。”
很快安大老爷夫妇就带着安琳琳匆匆离去，看着空荡荡的家，吏部尚书夫人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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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栩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惊叹不已。只是她有点关心沈凌的情绪。
晚间沈凌回到蘅芜苑的时候，脸色微微有点难看。
她亲自屏退了丫鬟，端着茶过去，“没事吧？”
沈凌摇了摇头，抓着她的手在掌心紧紧地握着。
安栩栩知道，他此刻一定很难受。
二十多年前，季长恒伙同别人制造了萧氏叛国的假案，导致萧家上下几百口人一夜之间被屠杀。
而沈凌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谁，就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找出最后的主谋，还萧家一个公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一见那个老贼？”既然季家的儿子已经入狱，季长恒也就是吏部尚书被御史弹劾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想要找他麻烦的不止我一个，先等等看吧，舅舅那边已经让人盯着了，如果有异动，舅舅的人会出手的。”沈凌喝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上，不停地转着手中的杯子。
安栩栩知道，这件事情急不得。沈凌有种习惯，就是在想问题的时候，手中会转东西，转的越快，想的就越多。此刻，她知道他的心里早已经波涛汹涌了。
安栩栩轻轻附上他的肩膀，靠在他的身边，“你有没有想过，季长恒只是受人之命，那么背后的这个人何其强大？你有可能根本扳不倒他。”
沈凌抬头看她，见她满脸的忧虑，伸手覆上了她的脸蛋，轻轻地捏了一下，“不用替我担心，我自己有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