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辨不清好马劣马,只得将马夫一并找来。
顾茗烟随着去马厩里逛了一圈,却看中匹红棕长毛的母马叫小红,性子野脾气差,高大健硕略有傲气,身上的毛儿微卷向外炸开,一蓬蓬似是天边落日晚霞,蹄子砸在地上声声,方才被顾茗烟碰了碰脑袋便气得鼻孔张大,哼哧哼哧的便要从这马厩里窜出来找她理论。
顾茗烟当即惊得一缩手。
小马夫还生怕她被踹到,可还未将人拉开,五张百两银票便砸进了手里。
甫一抬头,那斗篷之下露出半截藕白的手腕来,掌心正落在那马头上。
“丹枫二字与你配极,平日我便叫你枫枫好不好?”
马儿长长嘶了一声,却只是前蹄刨土两下,避开那手掌稍许着去吃干草。
顾茗烟嘿嘿一笑,又帮阿默买了匹混血白马,这马儿本是一身白,可跑起来隐隐却瞧见那毛发间隐隐泛银光,马夫说这马儿乃是麒麟之后,好好抢了一把顾茗烟这冤大头,她也乐得自在,付账离去。
两人牵着马往郊外的南临书院而去,阿默盯着这马儿想了一路,才正色道:“就叫哑巴吧。”
顾茗烟牵着马噗嗤笑出声来:“同你般配的。”
哑巴倒是同阿默都是混血,性子也是难得乖顺,顾茗烟看着倒也觉得这马儿都比沉默寡言的阿默还要儒雅几分。
当真是看人看久,看匹马都眉清目秀。
倒是阿默回过头来,正看见顾茗烟几乎是被丹枫半拖半拽着往前走,小红马蹄子哒哒生风,烟尘泥泞浸染了衣袍太多,顾茗烟却还是放任着,也不上马,时不时还得跑上两脚跟上。
“小姐吝啬银子,如何会花大钱买马?”
“丹枫好看,哑巴也好看,我想看看日后能不能生出个粉嫩嫩的小马驹来。”顾茗烟微微一抬下巴,背后的丹枫当即甩了个声音巨大的响鼻。
先不论这小马驹有没有粉嫩嫩的。
光是丹枫这野马便是难以驯服,买来何用?
阿默嘴巴开开合合,最终瞧见她惊叫一声被丹枫拖拽着往前小跑起来,脸上还带着浅淡笑意时,便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姐,你开心就好。
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这一路拜丹枫骄纵任性的性子所致,两人两马磕磕绊绊至残阳落山才方到这郊外的南临书院,此地偏僻人迹罕至,四周却常有皇帝钦赐的护卫们日夜看守巡逻,一是为来日栋梁读书公平,二亦是为春试公正,谨防有人徇私舞弊,亦或是存了窃取考题的心思。
见其面容,又证过玲珑一物后。
众位护卫们纷纷退开行礼,有人上前帮忙将丹枫和哑巴牵走,顾茗烟才抬手碰了碰又隐隐发热的颈间,冰凉的指尖方一触碰便觉得烫的骇人,她惊奇之余也不忘询问:“我匆匆而来,不知可否有过夜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还请小姐随我过来。”一护卫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点头跟上,顾茗烟随手将斗篷递到阿默手中。
踏入这南临书院之中,才惊觉此地同城中书院天差地别。
这书院地大,入内便是一偌大厅堂,名曰不悔殿,正入大门,后出二门,其余窗户紧锁,立柱横梁分有四十八根,正中立一两人高的铜钟,其上龙飞凤舞,众人虔诚跪地拜天地,东有旭日林木,西有群山山泉,雕工栩栩如生。
不悔殿之后才是坐落有序的书斋书阁,平铺而去莫约有二三十,再往后,便是两边散开的居住院落,男左女右,学生在前一院六八十人不等,宾客在后,一屋一主,侧屋中分两房,为所带仆从所居住。
顾茗烟趁着这夜色一路看来,唯听见风声些许,屋中说话细细,竟是难得一派安静,她随着护卫停留于一处小小院落,一主屋一侧屋,院中花草些许,石桌石凳于正中石子路边。
“顾大小姐,还请早些休息,还望明日勿要打扰春试学子。”
毕恭毕敬的说了一句后便离去,阿默先一步替她踏入房中,略略整理便可用,就连这被褥都蓬松柔软,顾茗烟趴在床上不愿下来,巴巴的抱着枕头同隔着一扇屏风的阿默开口:“也不知外祖父那边如何,有些睡不着。”
“镇国公吉人自有天相。”阿默边清理着书桌边说道。
还学会说官话了!
顾茗烟气鼓鼓的将自己往被褥里一塞,想尽办法睡觉而不跟他理论。
等到阿默收拾完之后,已然听见屏风后再无声,这才面色如常的退了出去,方将门扉阖上,便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姐已然睡下了?”
阿默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一袭黑衣的霜华正在身后,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淡淡点头算是回应,霜华便神色有异的将食盒递过去,正色道:“还请转告大小姐,这几日殿下都无法陪伴着她,春试在前,九仙教一事尚还需同皇上说道,此外,还有孟小姐的事儿……”
“阿默明白,明日自当转达。”
阿默心下了然的接了这食盒。
霜华这才惴惴不安的离开,独留阿默站在门边掂量手中食盒沉甸甸,只是重重摇头归去,就连他这榆木脑袋都能看出,那孟兰滟只怕是跟七皇子殿下有了些什么事儿。
而在门内,顾茗烟却豁然睁开眼,金色的浅芒转瞬即逝。
她不过才去空间里走了一趟,好似便听见门外霜华说的话。
是萧祈然同孟兰滟之间有什么事儿吗?
她对此一无所知,背后的灼热却带起一片诡异的颤栗,她皱眉着将空间里等人高的古镜取出,又起身点燃烛火,褪去身上长衫……
“怎么回事……”
她惊愕的看着她脊背之上那只振翅而飞的凤凰,翎羽泛金看来松软,朱红眼半开半阖,双翼至颈后延伸至左腰腰侧,尾羽盘绕于右腰边,随着背后炙热更甚,那凤凰瞳仁更亮了几分。
她无不惊愕的收了镜子拢好衣裳,扬手扫去那摇曳烛火,终是定定跌坐于床边,久久难以回神。
这明明,便是她当年空间里生出那只金凤。
如何如今会嵌在她的脊背之上,她可从未听说过这般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