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乃是瑞鸟，她却生于夏日飞霜之时。
一一看过身体各处，除去这只莫名出现的金凤之外，再无任何不同，可唯有脊背微微发热就算，待到半夜之时脖颈处滚烫，金凤翎羽尾处更是烫的她难以入睡，想着明日当是该好好看这金凤究竟是不是祥瑞之兆。
次日迷迷糊糊间醒来，她赫然看见桌案上躺着套竹青素雅的衣裙，衣裙旁侧还有支碧玉簪。
“阿默何时也有这般眼光了？”
她喃喃自语着起身更衣，此时却惊觉脊背上的金凤消散无踪，唯有那凤眼处堪堪留下赤色一点，暗自将心中疑虑压下。
小事情，小事情。
心中如此想着，顾茗烟提着衣裙出了屋子，远远便瞧见了院子里正练武的阿默：“阿默，我们去看看丹枫和哑巴，再去用个早膳吧。”
阿默停手收刀，见顾茗烟一双眼都亮起来。
看来马儿在小姐眼里，也是有美丑之分。
本该是为七皇子殿下而来，如今却心心念念着那两匹好看的马。
应下跟上，顾茗烟才款步往外而去，此时天还未亮，四处小院门口唯有仆从来来去去，见到她时都微微颔首才肯离开，旁边的阿默则是低声告知：“晨起时，这书院护卫们便派了人来，道是不可轻慢各位小姐公子。”
“是吗？”略一挑眉，顾茗烟看着那些护卫四散于各处。
看似好像是阻止下人们吵闹，亦或是各类对家的侍从们借主子们生事，可实则一双双眼皆是从他们手中的物件上扫过，右手堪堪弯折于腰间，食指抵在刀柄同刀鞘缝隙处，眉峰堆起，时不时更是互相对视一眼。
看起来，倒更像是在防范什么。
兴许是郭二这般死而复生且武功极强的例子在前，众人不敢懈怠。
可顾茗烟亦知晓那些药材价值昂贵不说，就连这手艺也并非泛泛，就连她想要如法炮制亦需要一个多月，如何又能接二连三的做来。
行至马厩的路上，正撞上个抱着草料的马夫匆匆而来。
阿默抬手将顾茗烟护在身后，沉着脸将他拽住：“如此匆忙，发生何事？”
“大人莫拦，若是再不给孟小姐取上好的草料，只怕小的脑袋都保不住！”
那马夫被吓得崴了脚，还是忙不迭的抱着草料跑了个没影。
阿默还想将他拽住问个清楚，顾茗烟却抬手将他拽了一把：“他那副见了鬼的模样如何能答你所问，进去看看便是。”
入门右拐至尽头便是马厩，这书院的马厩大且多，光是每年小试时的马夫便有数十人，可现今时日尚早，顾茗烟方才拐弯过来，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嘶鸣，温热的东西便落在身上脸上，就连阿默都阻拦不及。
一人紧跟着被扔到顾茗烟的脚边，呜咽出声。
她怔怔摸了一把脸，染了一手艳红。
而脚边的马夫捂着满是鲜血的手臂，还死死地抓住她的裙角不放手：“小姐救命！求求小姐救救小的！小的还不想死！”
顾茗烟还未来得及看那马夫一眼，只一抬头，便看见那马上娇艳的女子。
女子丹凤眼狭长，脖颈细长，下巴微微抬起傲气十足，鹅黄长裙雪白披肩，头发高高束起于脑后，手中长鞭从那马背上垂落于地，赫然还见这地上两道细长鞭痕，似是看见她身侧马夫，当即眼神一凛，手中长鞭正落在顾茗烟眼前不远处，那马儿脖颈上一片血肉模糊，蹄子微微动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马夫惊得两脚踢踏着往顾茗烟背后去。
“以为随便寻摸个丫头，我便不赏你鞭子了吗？”
女子声音尖细上扬，拽了缰绳迎上前来。
顾茗烟则是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四周扫视而过，便看见旁侧马厩里的丹枫正在踹门，响鼻打的直响，她这颗悬着心才稍稍放下些许，弯身将身边的马夫从地上扶了起来：“在受鞭子前，先去将丹枫的马厩给打开。”
“啪——”
鞭子砸在脚边，马背上的女子冷冷嗤了声，怒声道：“本小姐教训奴才，没看见吗！”
“何时我们南临书院的马夫，成了小姐您家的奴才。”
她一把拽着那颤颤巍巍的马夫绕过那女子的马儿，径直走到丹枫的马厩前，带着满身血气抓了把干草来递到她眼前：“不气不气，吃些草料我带你出去遛弯。”
阿默冷面跟上，边时不时的催促马夫去开门，边看着那马背上的女子。
那女子满脸怒容还想上前，却被身边的几个仆从给拉住，小声道：“小姐可瞧见那丫头腰间的物什？”
“管它去死。”
“那是七皇子殿下赠与相府大小姐的玲珑，算来同您身份一般尊贵。”仆从赶紧抓住了那女子的缰绳。
马背上的孟兰滟先是一愣，旋即饶有兴趣的瞧着眼前那满身是马血的丫头，将鞭子扔给身边仆从，笑道：“原来是相府家的大小姐，果真是出身乡野不知礼数，只怕是将那马夫当做了自己的同类人，才如此惺惺相惜罢。”
顾茗烟见那马夫抖抖索索的掏钥匙，这边听着身后的冷嘲热讽，只拿了帕子来将手上脸上的血渍都一一擦拭干净，复而不过摸了摸丹枫的脑袋，瞧着那一双黑漆漆的眼，仍旧是一言不发。
背后的孟兰滟见那丹枫已经被顾茗烟牵出来，当即冷下脸来：“怎么？以为自己有个瘸腿皇子的宠爱，便真将自己当个角色了？”
脚步微微一顿，顾茗烟抬手将丹枫的缰绳递给阿默。
自己则走上前去，大着胆子摸了摸孟兰滟身下的马儿，这雪白胜雪的马儿性子如其主，撒开蹄子便要将顾茗烟给踩上两脚，顾茗烟惊叫了一声堪堪多开些，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
惹来孟兰滟一阵轻笑，抬手指着她的鼻子：“我可不稀罕你的劳什子瘸腿皇子，你若识相，便好好的求求你那爹爹，莫要真的将这瘸腿皇子让给我。”
“孟小姐对皇族也这般口出狂言，茗烟在此便替殿下好好教训一番了。”
顾茗烟掩嘴轻笑，指尖微动，一只金色的小小飞虫扑闪着翅膀飞了两下，旋即如冬日落雪飘荡而下，耳边马儿嘶鸣声骤起。
孟兰滟堪堪被身边武艺高的仆从扶住。
“扑通——”白马倒地，挣扎两下再无气息。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顾茗烟却假意拍了拍袖口衣摆，浅笑看那死去白马：“能为你主子顶了这出言不逊的死罪，也是你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