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谆谆教导，笔墨纸砚备于旁侧。
顾茗烟倒是难得对今日所说的为官之道有些许兴趣，纵然如今女官并不多，但亦有不少地位略显卑微的小姐愿意去那位置上一试，更有人想入了宫中绣馆，故而这为官之道，倒也是男女皆可听。
“为官者，当忠孝仁义……”
可也不免有许多这般虚言，顾茗烟手中毛笔轻颤，浸染出一片漾了水的墨色。
无奈将这一张废掉的纸团成一团扔到桌案边角。
顾茗烟索性挪了挪身子，半靠在桌案边上，单手撑着面颊看着桌案，脸侧春风拂过，睡意侵袭，她便在半梦半醒间听着课。
当萧祈然暂时解决武院之事前来时，正看见那双半阖眼眸上睫毛轻颤。
霜华站在背后瞧着，看见那青衣白纱下所包裹的曼妙身姿。
顾茗烟睡梦之间觉得如芒在背，恍然惊醒，如一颗石子坠在那眼中寒潭里，惊起一片波光和慌乱，她抬起手来下意识的抹了一把嘴角，知晓空无一物之后便微微弓了身子，蜷缩在角落的桌案里，听着先生所说，慌忙将那书卷翻到正确的地方，又抬手拢袖打个小小的哈欠。
“殿下小时候也是这般，小心翼翼，生怕被许先生打了手心。”
霜华忍不住笑，只是她家殿下幼时不会担心自己流口水就是了。
萧祈然无奈看她：“知道太多，可是会被杀人灭口的。”
“殿下还是该想想，如何哄好大小姐吧。”霜华笑着转移了话题：“您之前诸多事情都将她牵扯其中，却又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究竟是何意思？”
回答她的唯有但笑不语。
顾茗烟还在躲藏先生的视线，慌忙将自己已然干了的墨细细研磨。
好不容易熬到下学，先生却拿着那日小试的纸张将她拦下：“顾小姐稍留片刻。”
“是，先生。”
顾茗烟只好收回已然迈出去的步子，重新折返回书斋之中，端坐于先生面前。
三张纸的小试，唯有她潦草的写下了无缘二字。
“不知顾小姐所写的无缘是何意？”先生将那张纸放在两人间的桌案之上。
“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既同福泽无缘，自然未曾尝过、看过，如今考到这里，我能写的也只有这两个字而已。”
顾茗烟垂下头去，两只手搅乱了袖口之上的薄纱。
先生恨铁不成钢的拿了其他几份来，又低声道：“顾小姐乃是丞相大人嫡女，丞相大人前几日派人前来，叫老夫好生教导一番，可若是顾小姐再这般逃避不学，老夫亦只能将此事告知丞相大人。”
顾茗烟当即苦了一张脸：“爹爹说我单纯就好。”
“顾大小姐，您这般不学无术，来日若是嫁入皇族为妻，只会掉了七皇子殿下的面子。”
先生连连叹气，恨不得将这没皮没脸的大小姐给好好教训一顿才好。
见先生那副纠结模样，顾茗烟只是攥紧了拳头，没敢反驳。
若是反驳，回去还不知晓顾致远要如何来整治自己，不好逞一时之气。
“这小试纸张要入书阁，你再回去写上一篇，哪怕是让人代写，也比这草草两字好。”
先生见她死不开窍，却也只能如此说着，好歹日后若有人翻找，也好给相府大小姐留几分薄面，故而才将她单独留下，而并非是在众人前直言。
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睁大了一双眼，最后还是悻悻的将其给收了回来。
“顾大小姐即使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还请顾及家族颜面。”
先生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离开，顾茗烟起身向先生行礼，烦躁不堪的将手中的福泽给揉成一团，扔到角落里，眼不见为净。
离了书斋，见顾子烟已经带着春莹秋梅在等。
“大小姐，之前是奴婢们失职了。”春莹秋梅齐齐向她行礼。
“无妨。”
顾茗烟施施然从三人身边擦肩而过，从架子上拿走了许先生留给自己的书卷，才步步平稳的往外走去。
行至门外也未见到萧祈然身边的人，倒是让她略微有些失落。
却又想到这几日未上学，表面理由是暂住在镇国公府，若是此时表现的同七皇子殿下形影不离，反而奇怪。
按捺住心中那点儿不满，爬上丞相府的马车。
春风柔和，可等到夕阳西下之后，风如刀刃扫过面颊，带起一阵轻颤。
顾茗烟下马车之时缩了缩脖子，刚入了厅堂，还未看清顾致远脸上神色，却只听见他大吼了一声：“跪下！”
不再去看他的脸色，顾茗烟撩了裙摆当即跪在冰冷的砖石之上。
脊背笔挺，头颅抬起，古井无波的眼静静的注视着顾致远，两只手更是缓缓的落在大腿之上，叫人找不出一点儿错处来，那声音亦是淡淡：“爹爹为何让女儿跪下？”
“致远啊，茗烟偶然风寒才好不久，这地砖冰寒，若是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只听见祖母在一旁拄着拐杖开了口，忙让吴婆扶着想要起身劝阻。
“母亲还是照顾好旭儿，茗烟之事还是交由儿子来处理。”顾致远冷睨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声音冰冷，丝毫听不出来一点儿孝意。
顾茗烟只好给一旁的顾旭使了眼色，后者赶紧巴巴的走上前去，唯唯诺诺的将祖母给扶着重新坐下，眼里染了泪光，又巴巴的看向顾致远：“父亲，姐姐她不过是……”
“闭嘴！”
顾致远说着，当即从丘富手里接了戒尺来。
柳氏和小柳氏分别坐在两边，各自拢着自家儿女，并未有上前帮忙的打算。
想来顾茗烟在镇国公府待了这么几日，按照柳氏的想法，想必是有些不信任自己，害怕她是在为镇国公府牵线，而并无合作之意，如此怀疑，自然不可能上来劝阻。
还未弄清缘由，戒尺已然重重的落在了她的手臂之上。
咬牙抑制住那将要脱口而出的闷哼，她抬眼看向这喜怒无常的父亲：“女儿不知何错有之？”
“你是我顾致远的女儿，如何要去帮那八竿子打不着的镇国公府？”
顾致远冷眼而视，那戒尺又重重落在她的背上，声音冰冷：“今日早朝之上，皇上特意提到你的名字，说是你借七皇子之口为镇国公府讨了这藏宝阁的闲职，如今你可知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们丞相府！”
不可置信的睁大了一双眼。
这帅大叔这般说话，岂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