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茗烟感觉到身前的表兄气得发抖。
可她却不明白为什么。
她只第一次看见萧祈然脸上露出这样的玩味儿的神情来，微微出神之际，那点儿小小的讥讽也从他的眼底褪去，只留下平日的淡然。
他堪堪扶着桌沿，即使那双腿依旧软弱无力，也无人会小瞧他半分。
“殿下，我与你还有些公事需得处理，可不代表我表妹亦可帮忙？”
“当初，你们镇国公府怀疑她并非是白风染血脉，可并未将她视作妹妹。”
萧祈然不知为何变了脸色，浓重的黑气倾洒在他的眼角眉梢，生生压低了他周身的气息，叫白嵩的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这的确是事实。
顾茗烟如此想着，还是绕到白嵩身边，拉着他的手臂笑道：“我只是在帮调整走姿罢了，以防他双肩双腿高低不一。”
“之前之事，是我们对不起你。”
“情理之中罢了，表哥既要来小住数月，不若先将这府里上下逛个清楚，来日也好教我操持上下，好不好么？”
顾茗烟半个身子几乎都要落到白嵩的手臂上。
那睫毛扑扇似是花叶间的蝴蝶，就连那落入瞳仁的清晨曦光，也如水波漾在她那双美艳的眼底，愈发叫人难以拒绝。
饶是白嵩也不忍咳嗽几声：“在外，可不能这样对男人这般做。”
“当然了，你是我表哥我才敢撒娇的么。”
笑盈盈的要迎上去讨个抱，白嵩当即说了句不可失礼便落荒而逃，临走时还远远的叫顾茗烟不可逾矩。
“知道啦！”
高高喊了一声，顾茗烟当即旋了身子，倾身直凑到了萧祈然的面前。
因男人尚且还扶着及腰的石桌，如今看来倒是顾茗烟要比他高上几分。
顾茗烟亦抬手撑在萧祈然身边桌沿，微微低头注视着那张于男人来说过于美艳的面庞，却再寻不得方才所见的半分神色。
沉默良久，直至方才前来换班的琥珀从梁上跌下来，砸在地上一声闷响，大喊了一声：“我了个乖乖，小姐这么猛的吗！”
当即就被魏白和大头一左一右拍了脑袋。
顾茗烟却不过歪了歪脑袋，抬手捏了捏萧祈然的脸：“我的命都给了你，倒是时至今日也未能看清你的真面目。”
“怎么？”萧祈然拉住她那不安分的手：“如今又要纠结旧情吗？”
“哪里谈得上什么旧情，我只奇怪，若你当真可以戴着面具而不摘下，又是如何做到滴水不漏的？”
顾茗烟的眼底澄澈一片，至多有些疑惑。
可有些东西，越是实话，反倒越是刺耳。
萧祈然略带薄茧的手顺势落在她的手腕子上，轻轻收紧着将人拉近，几近呼吸交融，鼻尖不经意间的触碰都可叫人心猿意马。
而这类事情早已见怪不怪，顾茗烟懒懒的将半个身子的力道都压在他的身上。
“怎么？殿下如今是想纠结旧情了？”她嘴角轻扬，将这句话结结实实的还了回去。
“我也不过好奇，真心实意，便也可以是说藏就藏起来的吗？”
萧祈然淡然的开口，离开她的手腕，掠过她那宽大的袖口，终堪堪落到了她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之上，得见她耳尖微红的模样，听着她的呼吸已然不稳。
心底那些肮脏不堪的想法才消退而下。
她怎能对着其他男人撒娇呢？
哪怕那是她的兄长，也不行。
萧祈然眼神微暗，下意识的收紧了那指尖将她拢入怀中。
顾茗烟莫名感觉到一丝危险。
“殿下什么意思？”
无论是方才的话，还是现在的动作。
“没什么意思，不过只觉得白嵩在这儿有些碍眼。”萧祈然缓缓的将她松开来，仅仅是抬手搭上她的肩膀，如以往那般一样让她陪着自己走路。
“为何碍眼？我记得殿下你当时可很欣赏表哥才是。”
顾茗烟为此轻笑出声，带着几分嘲讽似的看向他：“若说怀疑我的身份，只怕我身边亲近之人无一人完全相信我，包括殿下您。”
“总为这些小事斤斤计较作甚。”萧祈然嗤笑。
“那也不是殿下你总抓着不放，单单旧情二字提起，殿下是个什么意思？”
顾茗烟斜眼而视，倒是将他搭在肩上的手拉紧了几分。
今日，殿下的腿已然在用力了。
“你次次都这般坦然直言，我是不喜的。”萧祈然脸上却并无怒色。
“我又不是生来叫人喜欢的。”顾茗烟瘪瘪嘴，低声道：“只要殿下不提旧事，只顾着往前走，兴许我们之间能找到些更好的相处之道。”
更好的？
萧祈然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收紧，莫名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烧。
“你以为，我们更好的相处之道是什么？”
“表面形同陌路，内里私下勾结。”顾茗烟自然而然的对上他的眼，看着他眼底的那点儿琥珀色透着清晨浅光如宝玉，亦不过浅浅笑道：“你步步往上爬去便是，我定不拖你半分后腿，待到我无用之时，也绝不会以旧事要挟你半分。”
看着萧祈然的脸，她总不自觉的想到皇上。
皇上答应她所提出的条件，却又提出新的条件。
字字句句所言不过是叫她远离众人，却又孤身行于党派之间。
远离各位皇子，却也不能断了和各位皇子的联系——只因这凤凰之名还需的维护一二，再无其他。
“这话，可有私心？”萧祈然问。
“有的。”顾茗烟像是往他的怀里挤了挤，顶着那张近乎美艳绝世的脸看他：“我想看你心愿达成时的神色，看看你的真面目。”
当真是赌气似的发言。
却不知简简单单的心愿，更能激发那些污秽的心思。
“为什么？”萧祈然询问，却迟疑的避开了顾茗烟的目光。
“因为你只骗了我。”顾茗烟不满的迎上前去，甚至狠狠拉住了他的衣襟：“你总是对我笑的温柔，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只为求得我的一手好医术，我的身份所用。可我总见不到你的真面目，明明你对表哥都可以露出别样的神情……”
还未说完，委屈便攀上她的鼻尖酸胀成一片。
“为什么我不行？”